三月三的地菜蛋

春天的脚步悄悄地迈进了冬的家门。仔仔细细地瞧呵，春风，吹醒了沉睡的大地；春水，涨了滚滚的河水；春暖，复苏了老树和枯草；春俏，欢愉了蹦跳的孩子……一切欣欣然，像画家笔下的七色彩虹，又像夏夜繁星灿烂的星空，更像一位小学生稚嫩的、闪耀着希望之光的家庭作文。

星期四中午，我在公家食堂就餐。“今天农历3月3日，地菜煮蛋！”忽然一位同事嚷了一嗓子。我心一震，心里涌起一股春潮。

地菜蛋，多么简单但醇香的食物。回想以前，每年这一天，妈妈总是早早地煮好地菜蛋，早早地等着我们这些孩子放学回来。自己是从小吃到大的；自己结婚有了女儿后，女儿也在妈妈传统手艺的精心哺育下，健健壮壮地迈入了初中。可以说地菜蛋是我们家把爱好和传统美食完美的统一。

我忙扒完剩下的饭粒，疾步出了厅门。公家地处城乡结合部，背靠一片小山。每到春回大地，都是野花野草的天地。正好碰上下山的老邓。裤腿沾泥的他手里握着一大把地菜。我欢呼起来“：有多的吗？”

“我知道会有人截，就多拔了一些。”老邓爽快而爽朗地回应。我高兴地接过地菜，像接过一件心疼的宝贝。

手中的地菜，整条细细长长的，翠翠绿绿的，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白花，夹杂着白白的根须。中年的我头一回这么认真观察它，心生愧疚，仿佛几十年的老朋友太随意了，反而忽视了对方的真情。

一整个下午，我都把地菜挂在我的办公椅子上，没把它放在门口或地上。我时不时地瞅瞅它，在心里的暖流中母亲的形象也渐渐浮现。

母亲现在78岁高龄了，是一个固执倔强的小老太婆。打我有记忆的几十年来，从未见她有什么丰功伟绩，甚至一张工厂的先进生产者奖状都没见过。她这一生就是为了我们这四个孩子而活着；甚至在年近花甲把父亲赶出自己的生活后，依然像一位优秀的母亲照顾年幼的孩子那样关心她成年的孩子，无怨无悔，任劳任怨。

30岁那年我结了婚，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从此跟母亲不在一个屋檐下。中年的我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和母亲的交集渐渐少了。可每逢三月三，母亲总托人来告诉我煮好了地菜蛋。我总是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匆匆忙忙地拿了就走。留给母亲的总是简短的几句话“还好吧。”“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心。”母亲总是满足地，带着对我们枉操心的表情马上回应“：知道呢，知道呢，都好。”

就这样多少年，我一直记得久煮后的地菜蛋的野草香；特别是蛋黄嚼入口中，那喷喷香混合着特种的草香、野味，真是醇香无比而又神清气爽，一如三月三当下的春和日丽。让我感觉到生活的甜美，被幸福所笼罩。可我从没像细品地菜蛋一样，细看岁月下母亲的双手，细察老年里母亲的容颜。直到母亲古稀之年不再煮地菜蛋。

记得五、六年前，因未吃地菜蛋，我在不是三月三的日子问母亲要地菜蛋吃。清瘦、伛偻的母亲轻轻、缓缓地说“：不是三月三煮什么地菜蛋。”我默然，岔开话题。感觉母亲老了，糊涂了，连地菜蛋也不会了。

    那年的第二年三月三，我故意在“放学后”的时间去看望母亲。母亲缓缓地开了门，有点颤颤巍巍的。可我仍然问母亲“：煮地菜蛋了吗？”母亲轻轻地回话“：没煮。”我又默然了。可在母亲转身后，我盯着母亲瘦小、伛偻的背影，泪来了，是自责的泪，是对自己自私无知的控诉。我忙帮母亲做些家务，可母亲轻轻拒绝了，说“：快回家，你家里人还在等你！”接着她夺过我手中的活，提高嗓门埋怨道“：做什么，你家里那么多事！”……

从此我前后近十年没吃过地菜蛋，因为母亲没再煮，因为我只想吃母亲煮的地菜蛋，因为我还没“长大”。可这次我要自己煮一次地菜蛋，而且煮给母亲吃。

厨房的灶上，炖锅冒着腾腾的热气，翻滚着绿色的沸水，还有那圆滚滚、胖乎乎的鸡蛋，仿佛变着魔术，变身为地菜蛋。我坚信它们都愿意是母亲手中的地菜蛋！

三月三，母亲的地菜蛋；今年我也有了自己的地菜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