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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五十年》第21篇:翻越昆仑山

时间:2018-07-02   作者:益西索朗 录入:益西索朗  浏览量:862 下载 入选文集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二十一篇:翻越昆仑山

    离开格尔木的前一天,全队人员被分成了好几拨,到几家“帐篷饭店”去吃八宝饭。赵队长说:“今天大家敞开肚子多吃一点、吃饱一点。离开了格尔木,再想吃到这么香甜可口的八宝饭,就只能等到年底收队回西宁了。”

    那天下午,队上给大家分发武器,听说是三个人发一支枪。我心里想,这样的好事情,哪里能有我这个“另类人”的份?就找出一本书,躺在地铺上看了起来。谁知一会儿大队会计刘启明跑来喊我:“小王,快起来,领枪去。”我说:“三个人才发一支枪,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刘会计说:“看来咱们队长还真是能掐会算。要不然他怎么就专门让我来喊你呢。”我跟着他来到赵队长住的帐篷,队长亲手交给了我一支卡宾枪!就在这一刻,1956年小赵在衡阳对我说的那一句话,又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你还想从这小本本里(预备役军士及兵的那个小红本)看出一支枪来?”但是今天,在昆仑山脚下的帐篷城市格尔木,我千真万确地领到了一支“货真价实”的枪!我知道,这完全是我有幸遇到了郝部长、任部长、赵队长这样的老八路、这样的好领导,他们没有将我当“另类人”看。回到我住的帐篷里,我将那支枪擦了又擦。心里头的感慨呀,真正是万万千!

    车队来到昆仑山的天崖涧。小蒋介绍说:天崖涧是雪水河最窄的一段,宽约8米,岸上距离水面深达30余米,上窄下宽,呈八字状,涧底黑浪奔涌,响声如闷雷,从崖口往下看,不少人都会感到头晕目眩。公路修到这里,除了在这里架桥,别无他路可走。但是那时候筑路指挥部里面,一个工程师也没有,只好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解放军工兵连。副连长王宏恩带领几个战士,冒险爬上40多米高的悬崖,冒着生命危险悬空作业,终于架成一座简便桥。为了纪念战胜了这一天险,这座桥被命名为“天崖桥”。后来有了工程师,又重新设计修建了一座永久性的水泥桥。1956年,陈毅元帅率领中央代表团进藏路过这里时,对昆仑桥赞叹不已,亲自定名为“昆仑桥”。

    我们来到了纳赤台,小蒋接着讲故事:当年文成公主一行来到这里,准备歇息时,才发现附近没有水,人畜只好忍住干渴过夜。但当次日早上人们起来时,发现供放佛像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眼晶莹的泉水,原来这是释迦牟尼佛把山中泉水压了出来,普渡众生。

    另有一份资料说:青藏公路修通后,一路上的兵站很少。1956年的春天,十来个军人,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昆仑山下,一把炒面一把雪,手足冻僵了,皮肤冻裂了,终于在纳赤台附近找到了一股泉水。其中有一位炊事员老杨,趴到泉边掬起水来饮了几口,觉得甜滋滋的,就说这泉水能治百病,还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昆仑泉。他们又搬来几块石头,垒起一个简单的地灶,撑起几顶帐篷,青藏公路上的纳赤台兵站也就这样诞生了。

    这口“昆仑泉”,从此养育了好多代的青藏人。从那次进藏之后,我又多次走过青藏路。每次路过纳赤台,我都要去看望它。清澈的泉水从岩缝间汨汨涌出,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我每次都要饱饱地喝上一肚子的水,再满满地盛上一水壶,带在路上喝。

    那一天,赵队长决定大家就在纳赤台住宿,洗尽几天以来的尘土和疲劳,畅饮珍贵的昆仑神泉水。队长还告诉大家,要好好地洗洗身子,更要尽情地喝神泉水,将此时此地的印象铭刻在自己心里头,再勇敢地往西走!到了班戈湖,再想舒舒服服地洗上一把脸,再想喝上一肚子清纯泉水的好机会也就不多了。

    第二天我们的车队翻过昆仑山,进入了如今名闻遐迩的可可西里大荒原。很多路段果真如老李所讲的那样,就只是“用”汽车轮子多次辗压出来的一道道车辙,到处坑坑洼洼,时不时还会遇到无数的大小石头。我们坐的每一辆载重汽车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蓬布,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个东倒西歪移动着的活帐篷。车厢底部放的是不怕踩压的物品,上面再放人们的行李,大家就坐在各自的行李卷上。人们上车坐好之后,司机更会好心地将盖在汽车尾部的厚帆布用绳子捆紧,目的是想挡住车轮卷起来的灰尘进入车厢。可是如此一来,尘土并没能挡住,原本就微薄的那一点点阳光和新鲜空气,却被厚厚的帆布挡在了车厢外边;车厢里一片黑暗,讨厌的扬尘充满了车厢里的全部空间,那滋味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汽车在这种路上行驶,就像是风浪中的一只小船,摇摇晃晃,车上的人被晃得东倒西歪。有时候遇到了“搓板路”,车子又立刻变成了一只簸箕,有人形象地比之为“炒黄豆”,人被抛得五脏六腑好像都颠倒了位置。反应大的人更是翻江倒海般不断地呕吐,真的是“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开始时,有人还想拿个缸子将那呕吐物接住倒到车外去,可是后来,人被晃得根本拿不住缸子,反而将那些呕吐物又泼到了旁边人的身上。再后来,人们便干脆用毛巾捂住嘴,呕吐物就吐到毛巾里,搞得那呕吐物到处都是。

    就是在路边的帐篷运输站里短暂休息吃饭时,小蒋也没有忘记讲故事。他说:筑路队翻过昆仑山进入了可可西里大荒原,道路在不断地延伸,筑路总指挥慕生忠也就一路给驻地命名,一共起了18个名字:西大滩、三叉河、乱石沟、不冻泉、开心岭、风火山、五道梁、乌丽、雁石坪等等。只有格尔木、纳赤台是原来就有的地名。接着小蒋神秘兮兮地问大家:“你们猜一猜,现在我们到了哪个站?”几个年轻地质员打开了“赌”:有人说是五道梁,有人说是雁石坪,争得不可开交。我就觉得奇怪了,他们刚才下车时还像一只只蔫头蔫脑的小鸡崽,怎么一刹那间就都变成了好斗的大公鸡?可是赵队长一直唱着“白脸”,他高兴地劝导大家说:“同志们,别争了,心平气和悠着点。”

    我在书上看到过,在过去那残酷的战争年代,作战部队里的“宣传员”们,在行军路上打竹板、呼口号、讲故事,那就是在给战士们送“精神食粮”,它鼓励着战士们不怕牺牲,冲锋陷阵去夺取胜利。我们今天进藏,在赵队长的精心安排之下,大家也亲口尝到了这精神食粮的“味道”,战胜了高寒缺氧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那天傍晚真的来到了五道梁。资料上写着:五道梁海拔高,地形像一只大盘子,四边高中间低,运输站恰好就设在那低洼处。还有一种说法是那里的土壤里含有某种有害元素,所以在整个青藏线,人们在五道梁的高原反应特别严重。怪不得人都说:到了五道梁,喊爹又哭娘。

    这一路上,人人的骨头架子都快要颠散了,卷曲在车厢里无法下来。又是赵队长在车下一声吆喝,原“勘探独立团”的战士们率先下了车,剩下的那些学生娃,这时候却没有了在纳赤台争胜负时的那股子气势,有气无力,好不容易才都下了车,互相一看,人人嘴巴、鼻孔里钻满了尘土,连眼睫毛都好像变成了一根根土黄色的细灰绳。人虽然下了车,个个又都像是喝醉了酒。脑袋发晕脚发软,脚下明明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土地,那感觉倒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你想站,身子站不稳,你想迈步走,脚又迈不开。但这时候还要靠自已动手卸行李,再搬到运输站的大棉帐蓬里去打地铺。有的人高山反应强烈,更是一下车就直接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反应稍轻的人,还要咬紧牙关,先帮助病号铺好地铺,扶他们躺下来,再去搬自己的行李卷;那时候随队只有一个卫生员钱南琪,唯一能派上用场的药品也好像只有阿司匹林。谁不舒服了,就给几片阿斯匹林。从那以后,大家也好像都忘记了他的名字,一律都叫他“阿司匹林”了。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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