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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狗

时间:2021-02-27   作者:觅我添色 录入:觅我添色  浏览量:202 下载

  年幼时住的湾子里,婆婆妈妈的女人们经常爱拌嘴。谁家菜地的萝卜少了几个;谁家的鸡鸭不见了;谁家的猪偷吃了自己家粮食……就怀疑是隔壁左右穷邻居所为,指桑骂槐的满村叫骂。总有些邻居“伸着脑袋接石头”,就怕怀疑到自己头上,无事找事的接过话茬,言语不和间就开始争吵,扯着嗓子说别人“狗眼看人低”。越穷越爱唠叨着这句话。话里透出两层意思,一是人穷志不短,绝对不会干这种下作之事;二是现在穷,但将来一定不会穷,不要小瞧人。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再不济也不许别人看低自己。

乍听这句话时怎么也想不通,狗那么矮,想看清人必须抬起脑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狗眼中的人都应该是高大的,哪怕是小孩子也绝不会是低矮的。再说人的高矮跟狗有何关系?那时的我就是矮小孩,比狗高不了多少。家中正好养着一条狗,黑色的,瘦长的身子,浑身的短毛沾满土灰杂草。满湾子的人家几乎都有这么一条狗。只是有的草灰黑有的泥土黄,有的黄白杂色。乡间土狗颜色也离不开大地色。

  别人家的狗有没有名字不知道,我家的狗没有。父母忙没时间替它超那份心,我们小孩见多了鸡呀、猫呀、狗呀,也没闲工夫去理会它们,疯玩都不够,哪还管它们有没有名字。好像狗就是狗,理所当然就不会有个“人名”。有没有名字都无碍,我们认得它,它也认得我们,随便拍个巴掌就知道我们在使唤它。它也从不会进错家门,认错主人。这里暂且叫它“小黑”吧。

小黑来到我家大概是我五岁那年秋天,谁家给的也记不清了。母亲抱回来的。好像是刚出生的幼崽,往灶房稻草垛里一放,就算安家落户。父亲不太喜欢,每天又多了一桩事,要喂食。对于整日忙着农事的大人,是很难有闲心与爱心去侍弄那些可有可无的牲畜的,创造不了多大价值。拗不过母亲,只好同意。我们也不以为奇。

  自此,每天早上母亲忙完早饭后,总会用个破瓷碗装点稀粥放在小黑嘴边,兴许是太小不会吃,米汤经常泼洒在稻草上,黏糊住小黑身上的短毛,就像抹上发胶的寸发,硬邦邦的拧成一坨一坨的硬毛块。吃喝拉撒弄脏了柴草,父亲少不了一顿抱怨,不耐烦的重新换上干净的稻草,吩咐我们姊妹把小黑抱出去洗干净。玩心正浓的我有时也很无奈,提起小黑就走,也怪母亲多事,养什么狗!可怜的小黑就在我嫌弃的手中“荡秋千”,来到池塘里,往浅水边一放,也不敢乱动,用小手掰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硬毛块,梳理干净,顺眼不少,看着好像就有点喜欢。

 在嫌弃中照样成长的小黑,不再住在草垛上,也不用破瓷碗吃食。每天跟在我们身边,吃饭时,随便哪个碗里的饭菜往地上一拨,它立刻跳起来接住。难得有点什么肉骨头,它就会衔来放在旁边,回头细细嚼食。这可急坏了我们,隔壁的大黄狗总会闻着骨头香而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丝毫不惧我们小孩小狗,“汪汪”几声吓得我们只躲,眼睁睁的看着它嘎嘣脆的吃个精光,一点碎渣都不剩。看着大摇大摆走开的大黄,气得我们牙痒痒,又无计可施。小黑则围着放骨头的空地来回嗅,吃不着骨头闻香……

 渐渐的小黑与我们一同长大,毛色黝黑,四肢瘦长,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再难啃的骨头也难不倒它,再霸道的掠食者它也敢挑战。在与大黄的搏战中逐渐占上风,我们看见大黄也不再害怕。为了考验一下小黑,有次我故意挑几根骨头放在两家交界处。大黄不识趣,跑过来想要占为己有,跟在我身后的小黑冲过去,“汪汪”不要命的挡在骨头前,一黑一黄两条狗很快“呜呜”叫着扭打在一起。我事先准备了一根粗木棍,抄在手上,准备见事不妙就上去分开它们。也许是阵势太大,不一会,两家大人都出来了,小黑咬伤了大黄的耳朵,大黄败下阵来,呜咽着哀叫。这下好了,狗战结束,人战开始。母亲与隔壁大妈吵得不可开交,我又听见那句老话从母亲嘴里出来,“狗眼看人低”!

  母亲是典型旧时农家妇女,没念过书心地善良,自己吃不饱,有叫花子来到门前都会盛碗米饭,那时讨饭的随身带个破旧缸子,坐在我家门口吃完饭,再讨点水喝。也是奇怪,经常有些篾匠铜匠类的生意人,也来我家讨口饭。小黑初见生人会不停的叫,我们摸摸它,它就聪明的立刻安静。父亲是乡里的书生,年轻时未曾做过农活,一直在大队部里工作。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方才回家务农。自然比不上整日务农的乡亲会侍弄土地。再加上我们姊妹多,劳力比不了儿子多的人家,穷是必然的。在湾子里基本上是穷的默默无闻那种。“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好在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虽然家穷有时遭人欺辱,也没让我们姊妹觉得多大委屈,拼命让我们读书。

 因狗而战的两家,终究不愉快。母亲责怪我不懂事,胆大的我不以为然。年少的我也不知穷人家的孩子就该低调点,不能惹事。反正我就没胆小。大黄再也不敢随意跑到我家,小黑再也不用担心只能闻香吃不着骨头。一战成名,它竟然受到村子里的“同伴”之邀,加入“狗帮”。白天大摇大摆的四处溜达,每到傍晚,准时回家,趴在大门口,不管打雷下雨,刮风下雪,毫不挪窝。就那么机警的守着这栋老旧屋子里的一家,不管这家有没有贼惦记的财物。只要有外人从门前经过,它就会大声叫唤。它也早就成为我们家里一员。在我眼里,比父亲宝贝的牛啊、猪啊的都好,不用放牛圈猪似的那般麻烦。

幼年的我理会不了六畜生存的价值,只知道家里的放牛、拾猪粪占据我不少玩耍时间,就不喜它们。小黑不一样,基本上不用人管,还围绕在我们身边,从未伤害过我们。漆黑的夜里,没有听见它的动静,全家都会不安,父母总会有一人起来看看它,是否有意外。冬日寒冷之夜,心疼它受凉,把它关在家里,它就不停的用前脚扒拉着门缝,小声的呜咽,害怕吵醒我们又担心屋外有谁会危害我们。没办法,母亲在大门口铺上一层又厚又软的稻草,它即刻安静的趴在上面,头埋在两腿间,竖着耳朵,一副随时冲出的架势。

 寒来署往,日子一天天溜走,小黑就着这么守着我们,丝毫不嫌弃我家难得有肉骨头。不知从哪天开始,它不再四处溜达,整天就在房前屋后巡视,目送着我们上学放学。也许是贪玩的青年时期已过,到了成熟的中年期,更加护主。有天下午放学回家,母亲吩咐我到菜地里摘些菜,天色阴暗,我挎上菜篮,从后门出去,趴在前门口的小黑即刻起身,紧跟着我,摸摸它的头,它跳跃着跑到我前面,四处张望,等我走进,它又跑开,东看西看,知道它在替我放哨。空旷的乡土地上,一人一狗就这么一前一后,留在了时光记忆薄里……

“狗仗人势”是隔壁家大黄的本事,我家的小黑没有这个福气。偶尔撒泼追下鸡鸭,母亲都会训斥,自己家的鸡鸭还好,万一伤着别人家的赔不起,还会遭人辱骂。毕竟它不识谁家的鸡鸭可以调戏。它也不知道穷人家的狗注定得老实点。挨训后的小黑总会耷拉着耳朵,悄悄蹲到墙角闹情绪。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儿时农村里可是真实写照,反之亦然。贫穷不是错,错在贫穷造成许多人过分看重一针一线,视物如命,容不得一丝亏损;错在贫穷造成很多人心理贫瘠,没有更多的爱给予他人。

在那个冬天,小黑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村子里的无赖竟然打瞎了它的一只眼睛……也许自知天命已到,小黑寸步不离家门口。不论我们如何哄骗,想让它进屋舒服一下,它就是闭着眼不动。买来它爱吃的骨头,它也只是闻闻。终于它不再“汪汪”,不再门前屋后溜达……它守护我们十多年,在我家最艰难的时段里,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隔壁大黄也已不在,早成主人口中之食。贫穷的乡村养狗本就是口中食物,是过年大补的美食,很少有喂养多年的“老狗”。我们家穷,难得有肉食。冬季更是凋零时节,谁也没有念头把小黑剐皮、取肉,找了一块自家菜地,害怕别人看见,偷偷埋了……

以后好多年家里不再养狗,我们纷纷从农村出来,进了城市,也不养狗。看着邻居门的宠物狗,始终爱不起来。倒是厂里那些土狗,其貌不扬,同事说好丑,我觉得亲切。现在想想,许是小黑的离去,弄没了与狗的缘分,心里再难容下别的。也很不喜欢这种带狗字的成语:狐朋狗友、人模狗样,狼心狗肺……当然最不喜的还是那句老话“狗眼看人低”。估计发明这些语言的“学者”,家里曾经养过恶狗,狗仗人势嘛。

作者简介:闲暇之余喜欢写写心意,润色生活。有着自己的小小微信公众号“觅我添色”,记下平凡日子里感动瞬间,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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