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

    前天我异常的起得早，五点半的冬天，寒气凌人。为了刻苦用功也倒不至于，为了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儿，又另当别论。

    我去，头天晚上就确定了的，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在学院门口集合，一行有二十几个人吧。全部冷得直打啰嗦。我们兵分n多路，各走一条，每个人负责相应的路段，做一份公交车交通客流调查。我负责20路公交车，领了表，和一个老师打的去了奥体中心，到了奥体中心，那老师对司机说，放他下去。

    下了出租车，迅速找到20路公交车始发站，据说站点就在奥体中心，我在那里吹着晨风，牙齿会打架。等了半个多小时，连20路公交车长什么样都一无所知，我估摸着会不会弄错了，揪了一个小学生就问，请问一下20路公交车经过这里没有，她摇摇头，很礼貌地说，抱歉，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逮住一个，“兄弟，请问一下20路公交车始发站在哪里”，想都不用想，他也不清楚。

难道这是一次莫须有的调查，那也太考智商了吧。之后我急了，打电话问朋友，他给了我一个活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百转千折，才算摸着了头脑，原来20路是个过时的名字，还是那一辆车，只是叫做职教专线了。

    上了车，我亮出调查工作证，司机便明白是个免费坐车的主。我的工作和做流水线大致相通，一味地在表上填写各个时间段及相应的站点上车和下车的人数，既简单，又机械，其实简单到机械的东西，总归是没有生趣可言，容易使人犯困。从我踏上贼船那一刻，直到解放，一共经历了十二个小时，得到一百二十块钱的酬劳。

    日坐公交，留心来的人，注意走的人，像当年莫泊桑为了文学，在家门口数来往车辆一样。但是对于所有来往的人，在我笔下都是数字，没有任何感情的阿拉伯数字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有些特别的人，我在纪录之外，也记住了他们那短暂而有趣的交谈。无聊之中，多了一点儿安慰。

    有三个人，五十左右，他们互相调侃，那叫个乐不可支。两个妇人，其中微胖的一个略带腼腆，谈话间尽是陪笑，尽是配合，尽是一语不发，头发稍短的那一个活泼有加，极尽讽刺之能事，语出必笑；一个老男子，显得有些庄重，正襟危坐的样子，话语少，因而木讷就暴露了。他们的谈话，我拣了一段——

    短发女，坐定。”老表哥你也在啊？“

    男人抬起头来，”你们进城？“

    ”她没来么。“

    ”我爱人在家。“

    ”婆娘就是婆娘，什么爱不爱人的。“

    大家哈哈一笑，男人似乎忸怩不安起来。那两个女人窃窃私语，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一来二去的，几分钟便过了。短发女人思索了一下，说”老表哥看起来和老邓有几分像，今天见到你真是荣（yóng）幸。“她顺势拉了微胖女一把，说，过来，过来，和老表哥坐在一起，那女人不肯，活生生地被扯了过来。她说，要不是老邓搞改革开放，我们进城还不知坐什么。

    ”老表哥“被比喻成老邓似有不妥。假作真时真亦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场笑话。他们都下车了，在我笔下无一例外的成了数字。我只深深佩服女子的想象，想成什么变把他当做什么了。

    公交车上如同大观园，同样纷繁复杂，挤满了各色人等。有小情侣的打情骂俏，有谈难念的经的，有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有为了避免让座而趴在窗口双眼望向别处却什么也没看进眼里的。公交车上和大观园又有明显的差异，因为公交车几乎全是无产阶级，少有富家子弟。但是，用心从公交车上往外边看，沿途的风景还有人景，历历在目。

    市区到双山新区，公交车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便能从这边到那边，从那边到这边。算起来不过几十里的路程，竟然在短短的一天出现两次交通事故，听说前一次轿车撞上了两个人，致使骨折住院。公路上有许多人围观，那必定是发生大事情了。后一次更加严重，据说是撞个身首异处，身首异处啊，听起来就毛骨悚然，胆战心惊。你如果看到，非吓个魂飞魄散不可。

    生命在飞来横祸时，是那样脆弱，是何等不堪一击。当时我没有看清楚，看清楚的人不慌不忙的一一道来，那景象，真不忍目睹。

    我以为晚上回来，网上将多了一则新闻，会有一些描述的文字，然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连新闻都不去记录人命关天的事情，新闻到底在关注些什么。

    现在的新闻，一大半在关注明星生活（比如绯闻，明星新闻大都是绯闻），一大半在吊读者胃口，评论越多越是在网上疯传，至于死几个人，好像属于冷门，不在讨论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