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雨

    初春的雨，如丝如缕，霏霏不绝，润衣而不湿，或沾在乌黑的发际，或落在欲开未开的花苞里，或洒在刚露出的嫩芽上，晶莹剔露，闪烁迷离，待阳光一露脸，却又没影了。

    盛夏的雨，如泼如倒，自天而落，势不可当，打得树叶劈啪作响，击得水洼激起气泡，卷着沙石，带着泥土，不一会儿，澄澈的溪流就被染成金黄，但往往来去匆匆。

    秋雨太冷，冬天自是少雨的。唯有春夏之交的雨，说来便来，可大可小，有长有短，随意得很。儿时，常在曾外祖母的古房前的石凳上听雨。倚着那龙飞凤舞的门联，脚靠那间杂着乳白色条纹的青石门槛，看雨丝纷纷扬扬地从被那青瓦檐分割得支离破碎的青天上飘落。是那种恰到好处的雨，不大不小，雨珠打湿那光滑的石板，润湿那墙角的青苔，沾湿那厚重的门板，随处嬉闹，到处停留。雨中的芭蕉在雨中不知疲倦地招展着那宽大的绿旗，满身雨露的李子树倚一身红装，娇艳非常！看雨丝笼罩下的楼阁，楼阁上高翘的勾檐，勾檐上淋湿的麻雀。看那树在雨中摇晃，看那鸟在雨中低飞，看那花在雨中零落。看那如珍珠般的雨滴连成一串，随风舞动着，似一幅飘逸的水帘，又看它在青石上碎裂开来，四散飞溅。       

    有一回去蔡家的姑婆那儿，有幸赏得一场壮美的雨景。蔡家是永州金陵镇的一个小村，十分偏僻，只有几位老人还守在这偌大的青山。雨中山间云雾缭绕，姑婆家门前有一木屋，下由十少根圆木支撑，推放柴木，屋内存放杂物，屋顶上的杉木皮因历时久远，早已漆黑而开始脱落了。步入屋内，即嗅得淡淡木香，雨珠由窗檐而下，滴滴分明。屋旁裁种翠竹，凌云直立，青绿的竹节处透出淡淡的白末，宛若秋日清晨降下的白霜，周边的竹笋裹着棕色大衣，肃立雨中，风来不动。

    因是居高临下，便毫无遮拦，我靠在窗口放眼望去，皆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青山！竹山是青翠的，颜色浅，树山是墨绿的，颜色浓。各处山峰颜色深浅不一，高度参差不齐，姿态变化不定，韵味也不尽相同。近处的几座小山高而险，直指云端，山顶乱岩处生着几棵苍松，原本就高大挺拨，青翠欲滴，因有雾的衬托，便格外显眼。虽不如黄山松傲立绝壁，但自烟雨中凌云而立，更显出几分姿韵！

    远处的山海已被云潮浸没，不一会儿，云雾从四面八方的山隙中奔涌而来，将群山团团围住，只露出顶端山尖，近处山丘上的松树也被遮掩起来。浓雾时而升腾时而沉降，起伏翻滚犹如海浪，山尖犹如云海中的孤岛，山分浓雾，雾笼青山，雾与天接，天与山连，浩渺辽阔，雄壮磅礴！云雾成了主体，山峰倒成了点缀，云雾缓缓移动，山峰时隐时现。

    雨停了，浓雾弥漫开来，微弱的日光照耀着雨后的山峦，山峰更为清亮。不一会儿，我身处的山头也有云雾袭来，雾气在竹林间穿梭不定，虚无飘渺，又从陡峭的石阶上优雅地走了上来，从眼前的木窗外轻盈地探了进来，未曾问候一声，便自散去了。林间传来几声犬吠，微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燕子也从檐下飞出，逐云去了。

    想起二零一四年那场暴雨，至少仍心有余悸。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临近傍晚，汹涌的河水竟漫过大桥，浑浊的巨浪击打在桥上，激起一幅巨大的水幕，水幕跌落下来四处飞溅，而后又从桥上奔涌而过，鸣声震天。猛地一道闪电将天地照亮，紧随其后的又是一声闷响！那一夜，接连不断地听到河岸倒塌声…… 

    该过去的终归过去，该来到的终将到来，或斜风细雨，或骤风暴雨，都已随昔日的时光远去，或喜或忧，或难忘或易忘，都已一去不返…… 许多经历，度过了，便坦然。当时苦不堪言的，现在可能已无关痛痒；曾经刻骨铭心的，如今可能已模糊不清；彼时赏心悦目的，此刻可能已心生厌烦。人生方长，来日还会有雨，前方风光正美！走便是，何惧风雨，行便好，不患得失！（7月3日晚永州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