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情思（八）

    我们太原九中在坝陵南街上，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水磨石八字形的大门，两边写着和全国所有的大门一样的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校门里面是一条林荫道，道路的两傍是枝繁叶茂的槐树，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叶四处张扬，在空中架起一道绿色隧道。步行其间，满眼都是绿意，阳光透过树叶的隙缝，洒下满地的光影，甚为美丽好看。微风吹来，让人备觉清凉。挺拔坚韧的槐树，向路人展示着它们的生命力，彰显着这个文化净土的庄严和圣神。

    林荫道的东面是一个有足球那么大的操场，操场的正北是类似与剧场的主席台，其实就是有着两者的功能。台口两侧是毛主席的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台口上方是个三角心的女儿墙，上面写的是啥字给忘了，好像是毛主席的像呀，还是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来着，四十多年了，真的是忘记了。舞台的后面是一个老式的四合院，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也有单身老师的宿舍，后院的后墙是土墙，酷似古老的城墙。

    林荫道的西面是一溜八排平方，前几排是高中班，我们初中班在后几排，我被编在五十七班。这个班是以胜利街小学为主的，有少量的小东门小学、坝陵桥小学、南肖墙小学的同学。我们胜利街的同学总是有一种优越感，还有点霸气的味道。一开学么就是初中二年级了，到了后班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白白净净的，高挑的个子，说的一口铁路普通话，好生让我们这些不会讲普通话的同学羡慕，上下学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大链盒自行车，更是让人赞叹不已，学习也不错，很快就当了化学课代表。我等当然是每天讨好人家，恭维人家，终于赢得了人家的接纳，成为了好朋友，这一好就是四十年。

    他叫蒲立志，是个用他的话来讲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终生怀才不遇的好同学、好哥们、好兄弟、好伙计。三年前死于非命，在他三周年祭日之际，我想起了我们相知相识的许多的往事。

    立志生性要强，什么事都要挣个高低，什么事也怕落在比人后头。然而，命运就是偏偏要和他做对，他除了在上学时，占有了优势，毕业后，大家都走向社会了，他却感到处处不如意，处处不如人。我们高中毕业后，大家都纷纷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去了。由于他生怀绝技——会做木匠活，就没有好好的去插队，到处打点小工，挣点零花钱。那时他也十分的大方，挣了钱总是要请我们吃一顿。当时也没有啥大酒店，老在他家附近的正太街饭店吃饭，请吃饭也不过是一人两碗面条而已。他的生活很超前，经常带我们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玩，比如偷偷的听留声机，或者出去照相等，要不就是不知从那里弄来当时被禁止小说看。记得又一次，他借来一本叫《叶儿绍夫兄弟》前苏联的小说，当时我两争着都想先看，争来争去争不出个结果，最后他把大约有一寸半厚的书一掰两半，说咱们一人一半，看完后再交换。

    就在高中快要毕业的那年的四月，我的母亲病重，我让他给买一条大光烟，以备办事用，那时的大光十分的紧俏，一般情况下是买不到的。就在那天我母亲离去的时候，他把烟给送来了，让我好生的感动，从此，我们真真正正的成了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第二年恢复高考了，他因为没有单位给出具证明，连高考的名都没有报上。我们最好的三个同学之中的一个，考上了山西农业大学，成了我们这一届唯一的一位大学生。这事对立志刺激非常大，正因为他没有插队，也不具备留城的条件，才没有办法报名考大学，人生第一步就选择错了，这个错误导致他一生都处于社会的底层，原来插队的同学都回城参加了工作，并且去了国营单位，有的上电大、夜大取的了后续学历，他却任然在四处打工，这对一个要强十分强的他，真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啊。

    他在工地干过木工，在商店干过经理，在饭店干过大堂，自己也开了几天饭店当过老板，那时好多人丢掉国有省份下海经商，他感觉还不错，找回了许多的尊严。但是，他那爱睡懒觉的致命弱点，把一个好好的饭店给弄散了，关门大吉改弦更张。

    挣了点钱，但也不能住吃山空呀，五十好几的人了，又从事了一个新的行业，新的从业领域——安装空调。累是累，但很挣钱，他要养家糊口，供宝贝女儿上大学。女儿是他的骄傲，考上了中国戏剧学院，在惊喜之后，是昂贵的学费给他的负担。一位五询之人，像一个后生一样整天忙碌在工地上，为的是给孩子挣足面子。

    三年前的一天，一个以外的消息打蒙了我，蒲立志死了，这怎么可能呢，前两天他还来我的办公室，给我表演他练的硬功呢，怎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确实走了，不管不顾的走了，九月二十九日是他的祭日，我在写连续回忆性的散文《槐树情思》之际，跳跃的或穿越的写了一篇文章，以示对老浦的思念、哀悼、缅怀之情。

    立志一路走好，该歇歇了，一生的劳累，一生的最求，这一下彻底放松了，但愿天堂里留下他的笑容，像我们九中校园的槐树林荫道，勃勃生机，甘愿为后人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