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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红卫兵的自白

时间:2016-11-17   作者:歌七 录入:歌七  浏览量:2623 下载 入选文集
    他叫杨红兵。七十岁左右。不久前栽倒在一辆经过的车旁,要求车主赔偿,因为赔偿额度过大,车主自杀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菜贩子争吵。我说我是记者想采访一下他。他很高兴,马上结束了和菜贩子的争吵,带我来到他家里。屋子很干净,八十平左右。但是看起来要拆了,整栋楼已经没人了,只剩了他这一家。他进屋放好菜就去给我倒水。我问“您这房子是要拆了吧,现在拆迁费可不少。”“能有多少?这么一套房子才给两百万!”我有些无语,这么一个三线城市,“两百万算是不少了吧?”,我问。“才两百万,我们老两口住哪,以后吃什么?现在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做的事,就不知道替我们老百姓想想,当年我当红卫兵的时候~~~”
    他在厨房我听不到他又说了什么,我问“您刚才和那个菜贩子怎么了?”他端着水走出来,“他在称上加东西被我发现了,我当然不能饶了他。我以前老在他那儿买菜,被他占了多少便宜,我得把我的钱要回来,待会儿我出去还找他去,他要不还我,我就去工商局告他去!”

    我没法接话,端起杯用喝水掩饰我的尴尬。放下杯子,我说“那我们开始采访吧?”他整整衣服,身体坐直手放在膝盖上坐在我对面。我问“对于昨天撞您的车主自杀的事情您怎么看?”他却还是看着我,我看看自己,并没有事啊,他说“你是记者为什么录像机啊什么的都没有?”我举起录音笔给他看看,他“哦”了一声,后背靠在了沙发上,点起一根烟。

我“您对昨天撞您的车主自杀的事情怎么看?”

他“那他也得赔我钱,我住院疗养花了那么多钱,他不赔谁赔?”

我“但是您似乎并没有在任何一家医院接受过治疗”

他“治不治是我的事吧,但他就是撞了我,撞了人就得赔钱,不赔钱我告他,让他坐牢”

我“昨天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也得赔,他儿子赔,他老婆赔”
我“他死了之后,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段视频,视频显示,车根本没有碰住你”
他“现在网上的东西能信吗,肯定是假的!”
我“死者家属已经准备起诉你了”
他“他凭什么告我,我才是受害者,我都没告他们,他们凭什么告我”
我“人已经死了”
他“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他去死”
我“您还会坚持要求赔偿吗?”
他“可以少赔点,我们可以私下协商,不要惊动公家”
我“您说的私了是什么意思”
他“他不告我,我让他少赔点,我知道他家有一套房,卖了房正好赔我”
我“您懂法吗?”
他“你少来这套,你是不是他们家的说客?你走,走!你再不走我告你私闯民宅!”

他站起来,很激动,要推我出去。
我拿出记者证说“等一下,等一下,我真的是记者,我说这个只是附带,我主要是想问关于您年轻时候的事”
他还是一脸不善,“问我年轻的时候事干嘛?”
我“我们准备写一个专栏,就是关于当年的你们”

他的态度缓和下来,“那你问吧”
我“您说您当过红卫兵?”
他“是啊,当年毛主席号召我们‘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封建主义,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我看现在这些人就是缺乏斗争!”
我“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哪里需要斗争我们就去哪,当年我们红卫兵坐火车也不用花钱。”
我“能不能具体一点?”
他“这有什么好具体的,毛主席说的就是对的”
我“那你们对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什么态度”
他“对那些资本家能有什么好,先抄家,再拉出去批斗,游行!”
我“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他“有些被放到大西北,有些去了东北,还有一些批斗的时候死了的”
我“打死人政府不管吗?”
他“对那些资本家不能仁慈,毛主席说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现在的社会一代不如一代,你看看那些什么首富,都是资本家,都该批斗!”
我“那没收的财产呢?”
他“分给劳动人民啊,那些剥削阶级太可恨!”
我“都分了吗?”
他“都分了,我们只管革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顿了一下,眼睛向我身后看了一下,是一台留声机。

我“有打死过人吗?”
他“革命就要有牺牲,毛主席说的”
我“可以举个例子吗?”
他“有一次有个人把毛主席的画像给撕破了,我们就去抓他,我没进屋啊,我在门口当守卫,出来说那个人跑的时候自己摔死了”
我“他是故意撕得?”
他“那我怎么知道,但是毛主席就是天,爹亲娘亲亲不过毛主席”
我“那时候做的最惊心动魄的事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攻打县政府!”
我“这也可以?”
他“这是毛主席号召的,当时造反派占了县政府,我们革命派就去缴了部队的械,攻打县政府。”

突然门开了,一个老太太进来了,脸色不好。
他问“你又怎么了?”
老太太气汹汹的说“还能怎么,我们跳广场舞跳得好好的,突然就出来个人把我们音响关了,说我们扰民!”
他“那你没和他们理论?”
老太太“说啦!”
他“你怎么说的?”
老太太“我说‘这广场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跳,有本事你们搬走啊,要么你们给我们在别的地方再改一个!’”
他“就是!现在这些年轻人真不像话!”

我离开了。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怕。
一种人做了无数坏事,但他从来不自知。
另一种人,他明知自己做的事是坏事,却依旧淡然,甚至能平静的对别人说起----利益,这就是生活。

无论岁月更替,你却从未改变。
故而从今以后,你还是你,
我能做些什么?我只能是我。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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