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不改

我长久的偶像，是我老爹。我老爹就是那个为我撑起过一片天的人，是现在不爱接我电话的人，是那个一直宣称闺女是替别人养的，却一直努力给我最好的人。一个从小到大，只参加过一次家长会，还半道就撤退去医院照顾我老妈了；小学接送我们的专车司机，却从不主动和老师交谈的家长；从来散养，到我上大学，却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他的骄傲，现在又反省自己，终究期望太高，害了我。

我长大了，父母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那才是生活的滋味。我老爹教会我的东西太多，但最记忆深刻的是“风雨不改”这个词。我们没有产粮食的好土地，所以，我们租别人的地，修了鱼塘，差不多四亩多大的正方形盒子。在终于找到养鱼技巧的时候，土地被征收了，队长说，我快20岁了，会有特案，我们不能当钉子户，于是，鱼塘没了，适婚年龄下给予的照顾，不凑巧，没赶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我老爹很节俭，一辈子只知道挣钱。有大事，出面的总是我老妈。在土地征收以前，我们家一直是负债状态，因为我母亲的病，因为我每年要花费的钱。但很早以前，我的压岁钱，便是只需汇报，不需上交。所以，家境不好的我却算小伙伴们中的富豪，回想起来，倒像是女孩富养的教育理念。上个月，应该是我最窘迫的日子，因为手里真的没了钱，上班后比读书时还要穷，小金库里第一次没有钱，倒重新定义了钱的重要性。

才渐渐懂得，别人的奋斗不全是世俗，我不算温室里的花朵，却真的不算经历过大风大浪。钱会是安全感，在微笑不能换来一切的时候。事实往往是这样，没法评价的事却总在被分类贴着标签，还画蛇添足的反复述说。我的感受之中，还是对往事的追忆，虽然有些像暴露狂，但能用文字讲旧事，分享经历的真实生活，是我感觉自己还真实存在的重要途径。

我老爹喜欢看报读书，但只给我讲过几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创业的，靠一只死老鼠发家的富翁的故事。一个乞丐，用捡到的老鼠，换了一杯茶，卖给了夏季在山上做工的人，卖的钱回来买了两杯茶，就这样，最后成了富翁。一个是关于命运的故事，两个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寺庙卜卦，算命先生说，一个将来会及第，一个会务农。第三个故事，是说一个学医的孩子，当医生后，总以没有病人为由，推说自己有本事，不被重视。后来，他的父亲，自断双臂，指定他接，而得知真相的事。父亲讲完故事，会告诉我，故事是想告诉人们什么道理。记得他是这样告诉我的，第一个故事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肯动脑筋，有毅力。第二个故事的结果是，算命先生错了，勤奋比所谓天命重要。第三个故事是说，是金子总会发亮，你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炼成真金。现在流行胎教，学前教育，相比语言，我老爹算是罕言，但他对我的影响无疑还是巨大的。

后来，我都是自己看故事。我妈说我和我爸一样，都是吹牛大王。她不知道，我做学生的时候，是不跟人多说话的。现在，却没有以吹牛自乐的身份了。我就喜欢听故事，喜欢像采访一样与人交谈，但即使以自诩八卦的身份，也再也得不到我想要听的话了，因为，大家都习惯讲故事了，不似讲故事的话都成了废话或傻话。每一件经历过的事，都一定要为其找到理由，要证明自己经历的是那样有价值。

怀念每次卖鱼的时候，父亲和鱼贩的最后一句话：那就确定了，明天，风雨不改。我们很多时候在为找理由苦恼，许下的诺言，只是凑巧说过的话，有好多可以用来解释过失的理由。老爹说，做事都有巧劲，力要用对地方，所以，我相信凡事都是熟能生巧的过程。

以前觉得，说出来的故事都像在忆苦思甜，其实，真没有这样的初心。想要表达的，只是，曾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何况，并没有苦，即使，走来的一路，邻里都以同情的眼光看我，但那时候并没有将关心偏执成自尊而顾影自怜，那是一种温暖，是人性最纯洁，柔软的光。或许，这也是如今如此不上进的原因吧，永远是太平和的心态，不知这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