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捕鱼

    父亲生于1958年，大饥荒最严重的时期出生的。如莫言在小说《蛙》中描述的那样，女人的经期都停了，自然不能孕育生命。奶奶能怀上父亲，说明即便在大饥荒之年，江南水乡还是用他博大的胸怀哺育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善良的人们。

    父亲跟我讲述他的童年，除了贫穷以外，其他方面还是有很多令我向往的地方。在粮食歉收的年景，村边千秋河盛产丰富的鱼和虾，稻田里有水就有田螺和甲鱼，它们可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父亲回忆说，那时甲鱼多的很，家家都弄着吃，去街上卖都没人要，可不像如今都成了稀罕物，有钱人才吃得起。

    父亲从小爱捕鱼，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河边围起一个土坝来，大概有两米高，五十来米长，真是个大工程。他在坝的正中央留下一个口子，河水上涨的时候，鱼随着水流涌进土坝里。儿时，父亲总是天黑前带上我去捕鱼。他将竹篾编成的笼子卡在开口的地方，两侧用木桩系住，这样等水退潮时，鱼虾自投笼中来。天微微亮，他就提着竹筐兴冲冲地去收笼子，如果我也醒来，必定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还有点兴奋，期待着有好的收获。父亲解开木桩上的绳子，将笼子提起，我感叹他好大的力气啊！就我亲眼见到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倒出的河虾有满满一筐，还有好些活蹦乱跳的鱼儿和一条细长的水蛇。父亲将水蛇抓起来把玩了一会儿，把它扔进了河里，又将很小的鱼秧子倒回了河里。这是父亲一直遵循的规则，一代代人都是这样捕鱼的，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保护生态环境。父亲教我怎么辨别鱼的种类，有鲤鱼、草鱼、鲢鱼、鲫鱼、鲶鱼、黑鱼，还有头部带刺的黄丫头。父子俩提着鱼虾高高兴兴地回家，留下两天的吃个新鲜，剩下的鱼要腌制好，虾要在太阳底下晒干，够吃半个月，吃不完还可以拿到街上去卖。

    那时候河里的鱼虾是多么的丰富啊！我讲个场景，你们就能明白。一次大雨后的傍晚，我随着父亲去下笼子。当我们快走到土坝的时候，突然河岸上传来好似划船的声音。爸爸经验丰富，把身体一横，正好挡住鱼滑下河流的路，原来是一条大鲤鱼从黄豆地里顺着水流滑下来了。意外的收获，这条鱼足足有四斤多重。所以，江南水乡，曾经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

    伴随人的贪欲越来越重，已经没有人再像父亲那样捕鱼，炸药、毒药以及电，统统用上。终于，千秋河再也没了生机，水脏了，除了浑浊，真是干干净净的彻底。父亲痛心疾首而又无可奈何，我劝他：作恶的人终将消逝，千秋河总有一天会恢复他的生机。我相信，人世沧桑，天道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