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轮椅的男孩

那天，我看到我们小区那个坐轮椅的男孩，让那个跟我同姓的保安扶着，向着9栋架空层外面的灌木丛撒尿。

男孩都有11、2岁的样子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小区大门口附近小便，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他行走不方便，一直没有上学。不知道是家里人没有让他上学，还是没有学校接纳他这个残疾儿童，总之，我就没见他像其他儿童那样背着书包上学。要是上学的话，他应该读到小学高年级——5年级，或者6年级了。

读书读到5、6年级，应该不会随处小便了，不然的话，让同住一个小区的女同学看见，该多不好意思！

 

男孩要是坐着，只看上半身，还是蛮正常的。

他剪个短发，圆圆的脑袋，面部不太饱满；五官分布合理，不歪不斜；面部表情，不傻不呆；不像唐诗综合症患儿，他两眼的距离，在正常的范围；眼睛看上去，也算得上炯炯有神；他也像同龄的男孩，身体开始拉长，肩膀开始变宽，眼看马上就要长成个大小伙了，指不定还是个帅哥呢。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无法站直身体，更不能像正常的小孩那样行走自如，跑跑跳跳。

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别人行走，跑跳。

 

最近一两年，我常见他坐着他的轮椅，坐在小区的保安亭门口，看着人们从小区的大门进进出出。

他很安静，很少跟人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观看周围的世界。静静地听小区大门外车来车往的声音。恐怕没有人知道，他从周围的世界，到底能看出什么名堂，听出什么名堂。小区对面那家街区肉菜小超市门口，店员扯着嗓门，喊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声音传到他的耳朵，并未引起他的特别注意，他依旧是目无表情地四处张望。偶尔，看到有熟人经过，他也会主动按小区大门的开关，帮人家开小区的大门。受到帮助的熟人，会对他报以微笑，以示谢意。

 

我们刚搬来小区时，夏秋两季，每到夜晚，常喜欢在阳台上乘凉聊天。顺便往隔着小区绿地的对面楼栋的人家的客厅观望，仿如看电影，七十二家房客。我们对面的楼栋是9栋。我们几乎把9栋每一个单元的客厅都察看了一遍。

 

后来，我们发现9栋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小男孩，大概两、三岁的样子，老爱哭闹。当男孩哭闹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成年男子在那里训斥他。由于距离远，我们听不太清楚，男人是怎么训斥小男孩的。但从小男孩的姿态来看，似乎小男孩身体有点毛病，两条腿站不直。男人大概在要求小男孩坚持学习站直身体。

我们一连几个晚上都看到那个小男孩歪扭着身体在哪儿练习站立，但是总站不好。

 

有时，白天，我们在小区的那个小广场上，看到一个小男孩让大人扶着练习站立和走路。我想，这个小孩大概就是9栋晚上爱哭闹的那个小孩了。

小男孩在大人的陪伴下，练了一些日子，不见有什么起色。

后来就再没见大人陪小男孩练了。

 

不知不觉，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那个不会站立，不会走路的小男孩，已然长大。

但是，他依旧不会站立，不会走路。

他的家人给他买来了轮椅。他就靠轮椅来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

现在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下楼来。

很多时候，他的轮椅，要么在广场上缓慢悠闲地转来转去，要么就定格在小区门口，保安亭附近。他经常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没见家人陪伴他。至多就是保安陪他，或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跟他打个招呼。当他的同龄人都在学校读书学习，或者欢蹦乱跳，快乐嬉戏的时候，他自己却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轮椅上打发日子，消磨时光。

 

对这个轮椅男孩，我在不知不觉中萌生了好奇，有很多疑问：

他这样过日子，会不会觉得无聊？

他不下楼的时候，在家里都干什么？

他会读书识字吗？

如果要读书识字，谁教他？

如果他读书识字学得很慢，谁有耐性继续教他？

他的家里人对他有足够的关爱吗？

他的家里人对他的未来、前途有计划吗？

他的家里人有没有考虑过怎样培养他的自理能力？

他的父母有没有考虑过当自己变老之后，这个残疾小孩由谁来照顾？或者他能否自己照顾自己？

 

无疑，轮椅男孩是不幸的，轮椅男孩的家庭也是不幸的。

他们的不幸，在于厄运的降临。

他们的不幸，还在于厄运之后的应对策略。

他们的不幸，更在于能不能以极大的耐性为残疾患儿奉献出人间真爱。

我怀疑，如果不解决轮椅男孩的教育问题，这种不幸，还会在他们家庭持续下去。

 

由是，让我想起一个叫李允平的人。

李允平，女性，张海迪一样的下肢残疾女士，终生离不开轮椅。

由于厄运的降临，李允平是不幸的，她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

李允平的家庭也是不幸的，他们家为残疾女儿的人生磨难操碎了心。

然而，跟我们那个轮椅男孩不同的是，李允平又是幸运的。

幸运，在于李允平生长在一个有文化的家庭。

幸运，在于李允平生长在一个懂教育，有耐性，有爱的家庭。

妈妈在李允平小的时候便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教育。

教育从读书识字开始。

教育不仅仅包括读书识字，还包括生活自理。

李允平从小就学会了识字，然后，学会阅读，并热爱阅读。

李允平最后，沿着识字，读书，写作的轨迹成长。

她让自己成长为一个大脑健全，心智健全，人格健全的人。

事实上，人们看到，李允平成功地完成了残疾人的华丽转身——走向自立。

 

我们那个轮椅男孩，他的未来，是否也可以像李允平那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