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隐喻和魔幻

     ——《巴别塔之犬》的艺术特色 

    戴着老花镜的我，不到两天就把《巴别塔之犬》给生吞活剥了。

    这是一部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我一口气读完它，着实有点贪婪，有点饕餮，还有点消化不良，好久没有这种阅读体验和感觉了。合上书页，意犹未尽，这只《…犬》还在我脑子里活蹦乱跳。

    有什么魔力，小说如此引人入胜？

    说起来这本小说还真有些魔幻，有些隐喻，还有些悬疑。

 

    先说悬疑吧。                                       

    “我的妻子露西.蓝森从后院的苹果树上坠落而死，当时除了我们养的狗罗丽之外，没有任何目击者”。小说开篇第一句这么开头，就像侦探小说一样，先给读者设置了一个悬疑。

    意外，还是自杀？为什么？

    露西有孕在身，攀爬意外和自杀都有悖常理，读者不能不生疑。

    警察根据现场情况和露西坠落的姿势、身体损伤的情况分析，既然排除了自杀跳下的可能，那么露西的坠地就是意外了。但问题是露西身怀六甲，她爬上那八九米高的苹果树去干什么？没有说得通的理由啊，说不准还是自杀，可保罗作为她的丈夫没有发现她任何蛛丝马迹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读者都想明白真相。

    当然，最有疑问最想搞清真相的还是露西的保罗。他说：“无数个晚上，当罗丽坐在我身旁，我不仅这么想：如果它会说话，将会告诉我什么事？……有时我干脆……对它说出我心中的疑问。”作为语言学家的保罗为了弄清妻子坠地而死的真相，他鬼使神差地决定训练他们的爱犬罗丽说人话，希望它能把目击露西那天的一切都说出来。这里给好奇的读者又添了一个悬疑，罗丽——这只罗德西亚脊背犬在语言学家保罗的训练下，真的能开口说人话吗？

    为了搞清真相，保罗在努力训练罗丽说话的同时，他也仔细观察屋里的每个角落每样物品，看看能否寻找到露西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他也不断地回忆起和露西朝夕相处、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正是通过这些碎片化的回忆和寻找，读者和保罗才认识了这个才情横溢，性格抑郁、乖戾的面具师露西，一步步接近了事情的真相，直到小说的结尾，在保罗的引导下，读者和保罗一起，最终解开了心中的悬疑。

    这部小说，除了悬疑还大量采用了隐喻暗示的方法，作者把自己想表达的思想潜藏在故事中，并不直言，而是让读者自己去感悟和体会。这正是上文中我讲自己“有点消化不良”的原因。保罗第一次向露西求婚，是在海边的一家小旅馆里。他在露西的掌心上写下：你愿意嫁给我吗？脸无笑容的露西问保罗“你是认真的吗？”，保罗肯定地回答后，露西看着保罗的脸说：“这……不行”，理由是“目前我们对彼此的认识还不够深。”而保罗自认为“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而自己对露西的“认识也已足够”让自己确定是爱露西的。可露西突然对保罗说：“有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就嫁给你——我身上有刺青吗？”自以为已熟悉了露西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的保罗信心满满地说：“没有。”

    “猜错了。”露西立即拨开头发，露出了头皮上一块黑色的墨痕。露西以前有拔头发的习惯，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医生束手无策，露西17岁开始剃了一年多的光头，并在头皮上刺了蛇发妖女的图案。这个刺青的情节，隐喻了保罗和露西一生的爱情、婚姻故事。他们虽然彼此相爱，相互却并不了解。

    露西为自杀少女珍妮弗做面具的情节也有隐喻的意义。珍妮弗自杀，父母的茫然与惊讶，原以为知道女儿的一切，却无法向露西告知女儿的任何事情，以至于怀疑自己是否真了解女儿。露西自杀，保罗不也迷茫吗，他根本不了解妻子自杀的原因，那状况与少女的父母何其相似。这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每遇露西情绪低落、神情悲伤，保罗问她怎么回事，露西总是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珍妮弗。”其实，她从珍妮弗联想到了自己。

    丈夫保罗是个语言学家，他却未能与妻子进行深入的语言沟通，露西是个面具师，她经常以假面示人。在新奥尔良旅行的最后一个晚上，露西和保罗做爱，甚至戴上了珍妮弗“那个笑脸盈盈”的女子的面具。所以，他们彼此走不进对方的心里，无法作深入的沟通和了解。显然，作者对男女主人翁的职业“安排”，也有隐喻和讽刺的意味。

    露西在她死前的那个晚上的梦境记录中说：“我梦见他们把我的身体剖开，发现我有两颗心脏，其中一个比较小，颜色也不一样。这颗心脏藏在较大的心脏后面……”保罗在翻看露西的这个梦境时，陷入了沉思：不是吗？我们每个人不是都有两颗心脏吗？秘密的那颗心脏就卷缩在那颗众所周知、我们日常使用的那颗心脏背后，干瘪而瑟缩地活着。

    其实，《巴别塔之犬》的书名，本就暗含隐喻，此处的犬是指罗德西亚脊背犬罗丽吗？不是。虽然作者用了不少笔墨来写它，但它并不是小说的主角。那么，《巴别塔之犬》究竟指谁？如若不指人，是啥？又隐喻了什么呢？老实讲我没有完全弄清楚。

 

这部小说还有点魔幻。

    露西自杀，他们的爱犬罗丽是现场的唯一目击者。她为什么自杀，丈夫保罗不知究竟，他想弄清真相，于是决定通过对罗丽的实验与训练，教会牠说人话，把牠所看到、了解的一切情况说出来。狗说人话，古今中外，未之有过，这种想法和行为，竟然出自一个语言学专家，实在离奇怪异，够奇幻了。

    保罗小时候，就喜欢玩一种文字游戏，并把它看作是一种魔法，某种待解的密码。他相信这种文字游戏能透露出与母词相关的信息。在与心灵咨询中心的凯瑟琳通电话时，保罗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玩起了文字游戏，他希望能从中发现对于破解露西的死因有些意义的东西。他先写了罗丽的名字，接着又写了露西.蓝森的名字，便得到了“性感”、“预兆”等词，这些词也可以组出“思念”、“接近”和“再也”的意思。再重复一个字母，就变成了“懊悔”，再添加提个字母，就变成了“答案”。保罗觉得，游戏里告诉他的事胜过了神秘巫师。保罗说：“瞧见这个游戏的厉害了吧？我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这再清楚不过了。”

    露西在临终前的那个深夜打了付费电话给咨询中心的阿拉贝拉夫人，保罗很希望能从她那里多了解一些露西当晚的情况，可她没能让保罗知道更多的事情，却热心于用十张塔罗牌来为露西和他做占卜。这种占卜术认为，十张牌每张都有一个特别的角色，把它们集中起来，就可以看出某人在某个时候所呈现出来的生活景象。而神秘巫师能透过塔罗牌得到的启示，替人判断当下应该怎么办。阿拉贝拉夫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牌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保罗侃侃而谈，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判断和一些安慰的话，把保罗弄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半信半疑，而他对露西的了解没有因此更多些，他挂断了女巫师的电话，依旧感觉自己很是迷惘。在深夜的迷惘中保罗好不容易睡着了，可他的“梦中全是从高处摔下的女人和狗的吠叫声。”

    悬疑、隐喻和魔幻是这部小说鲜明的艺术特色。

    正是这样的特色，给不少读者带来了易读难懂的阅读体验。易读，是因为它悬疑、魔幻，引人入胜，让人容易读下去。难懂是因为它的许多隐喻，让狼吞虎咽的读者一时不解其意。但难懂并非读不懂，只要跟随保罗碎片化的回忆，细心一些，就能拼接成出露西原本的样子，就能明白事情的真相，就能透过隐喻理解作者潜藏在这个爱情故事背后的深意——心灵需要沟通和了解。而爱不等于沟通，更不等于了解。

    既然明白了真相的保罗，可以用“宽恕的慰藉”渐渐冲刷自己“心上的裂痕和焦躁”，这更说明了人与人之间交流、沟通和了解的重要，哪怕是夫妻和亲子关系也如此，遗憾的是保罗对妻子露西的了解来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