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啊杜牧

    读《古小说选》之二

    晚唐诗人杜牧，人称“小杜”，以别于杜甫。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杜牧出身官宦之家，祖父为宰相杜佑，据史料载，他与历史上许多才子一样，有政治抱负，喜好言兵，以济世之才自诩，且行草书写得漂亮，以致后世将其书法作品专作书法名家而收藏。然而，杜牧毕竟以诗称著，故其书名为诗名所掩盖。

    在李白、杜甫诗名的光焰之后，杜牧的诗句恐怕是最脍炙人口，并且流传久远，给人遐思无限。譬如咏史，他总别具一格将反思的眼光投向失败者，乌江亭边，他不道四面楚歌英雄末路，却云：“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赤壁怀古，他不赞孙刘联盟大败曹操，却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忧国忧民，人们最喜欢套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他的诗句不仅是文化人常常吟咏，更是深得民间人士之喜爱。人们离别时，或许会记起“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当大家都在着力歌颂春天，赞誉青春美好的时候，而他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使所有的中老年们闻诗精神为之一振。最有意思的是他诗句的广告效应，前日到超市看见堆满荔枝的水果柜台上赫然标注“妃子笑”品牌，这可不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了，而是全国人民都知道荔枝来了，只要价格便宜，何惧“妃子笑”。湖北松滋产好酒“白云边”，取自李白诗句“将船买酒白云边”，但影响有限。而杜牧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却使山西“杏花村”的汾酒名扬九州，历时不衰。应该说李白的诗有仙气，酒卖到天上去了，杜牧的诗却使你融于人间的画卷，远望炊烟，近看酒旗，其意融融，心动之神摇之，其酒焉能不俏？

    书中一篇《扬州梦记》从生活逸事描绘了杜牧的另一侧面。书曰：牧少俊，性疏野放荡，虽为检刻，而不能自禁。在扬州之时，常常流连于青楼之间，其风流逸事也是到处传扬。有人认为由于朝政的昏乱和国势的衰微，杜牧怀才不遇，生不逢时，所以就将这副身子，一腔醉意，连同满腹的经纶，交付青楼佳人，交付红颜知己，及时行乐，来个春满人间。但恐怕还不能这么说，此论明显带有为诗人解脱之意。历史上有很多怀才不遇的诗人才子，也不是都投身于青楼勾栏之中的，而古今许多成功人士也未必就洁身自好。以笔者见，一方面当时饮酒狎妓是唐代文人中流行的风气，是社会所容许的现状，这种行为并未上升到道德品行的高度，反是一种时髦，杜牧自不能免俗。当时宰相牛僧孺在劝导诗人的时候，也没有指责他的放浪而只是提醒风月情怀如不节制，会影响健康。另一方面在于诗人本身兴趣风流，色情盎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却投入太深，以致纵情声色，风传色界。即当他自觉年渐迟暮，追赋感旧作《遣怀》诗，竟也名传千古：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从这一点看，他和北宋词人柳永是有区别的。柳永进花园，与花同在，而杜牧进花园，只为了观赏，他是园外人。

   《扬州梦记》中主要还记叙了一件杜牧的浪漫故事，成为他一首著名诗的注释。唐文宗太和末年，杜牧在宣州幕下任书记时，听说湖州美女如云，便到湖州游玩。湖州刺史崔君素知杜牧诗名，盛情款待。他把本州所有名妓唤来，供杜挑选。可杜牧看后，有些遗憾地说：“美是很美，但还不够尽善尽美。”又说：“我希望能在江边举行一次大型娱乐活动，使州民都来观看。到时候我慢步观察，希望或许能找到我看中的人。” 湖州刺史按照杜牧的意愿，举行了一次竞渡活动。那天，两岸围观的人密密麻麻，可杜牧挑了一天，没有结果。眼看就要收船靠岸，在人群中，有一位乡村老妇人，带领一个女孩子，大约十来岁。杜牧看了好一会，激动地说：“这才是天姿国色，先前的那些真虚有其人啊！”就将这母女俩接到船上来谈话。母女俩很害怕。杜牧说：“不是马上就娶她，只是要订下迎娶的日期。”老妇人说：“将来若是失约，又该怎样？”杜牧说：“不出十年，我必然来这里作郡守。如果十年不来，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嫁人吧。”女孩的母亲同意。杜牧便给了贵重的聘礼。分别后，杜牧一直想念着湖州，想念着这位女孩子。可他官职较低，不能提出调任湖州的请求。等到他的好朋友周墀出任宰相，杜牧便接连写了三封信，请求出任湖州刺史。大中三年，杜牧四十一岁，获得湖州刺史的职位。此时距离与当年那母女俩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四年。那位女孩子已经出嫁三年，生了三个孩子。杜牧将女孩的母亲叫来。这老妇人带了外孙来见杜牧。杜牧责问说：“从前你已经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我，为何反悔？”老妇人说：“原来的约定是十年，可你十年过了，没有来。这才出嫁的。”杜牧取出盟约看了看，想了想，说：“她讲得很有道理。若是强迫她，是会闹出祸事来的。”便送给老妇人很多礼物，让她走了。为此，杜牧写下这样一首感伤的诗：“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诗人是守信的，不过他的这种失落结局，却没有崔护的传奇故事那样激动人心，因为崔护带有极强的感情色彩，杜牧只是作为美的欣赏者占有者留下不能遂愿的遗憾。

    值得一提的是，此篇作品录自《唐人说荟》，作者是唐代人于邺。《唐人说荟》是笔记小说丛书，清人所编。但是却编辑得很是混乱，为此，鲁迅在1922年专门在《晨报副刊》“文艺谈”栏中发表了《破【唐人说荟】》一文，以究其谬误。但《扬州梦记》倒像是独篇，其它也没有相关的文献，于是杜牧的风流韵事似乎得到古今人的认可了。当我们欣赏了诗人精美的诗篇过后，再读有关他的风流轶事，不禁付之一笑：还有这些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