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4）

   参军（4）

   中考落榜，无学可上，难道要回家“修地球”不成？！

   修理地球，脸朝黄土背朝天，日晒雨淋，何其辛苦。读了几天书的我，觉得自己跟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老农民不同，是个文化人了，不能回家当农民卖苦力，得找个轻松、体面的事来做。

   初中毕业的头一年，这种想法萦绕心间，驱之不散。

   可是，轻松体面的事哪儿找去，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就像无头苍蝇，到处找到处碰壁，连条宽慰人的消息都没有。走投无路，想到了在宁冈县当局长的叔叔，那时的我以为局长就是很大的官了，满以为他能帮我的忙，满怀希望而去，住了几天失望而归，叔叔说他的官太小了，没有这个本事，帮不到我。  难道我真要当农民，修一辈子地球？！

   怕苦、畏难和不甘不愿的想法共存于心，我的状态不好，父亲好像比我还糟，他不思茶饭，夜不能寐，唉声叹气、为我操心。

   随着各种努力的失败和时间的推移，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准备接受“修地球”的命运安排。在这个问题上，我的母亲比父亲好像更豁达一些，她鼓励我说：“作田也可以赚饭吃，禾枪、扁担也是一条龙”。我学着到生产队出工，开始学习一些生产技能，也想着在农田里好好干，努力做母亲说的“龙”，哪怕是一条土龙。可是，干了没多久，犁耙铲锹，一样还没学会，什么节气该种什么作物还没搞清，就传来了春季征兵的好消息，我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又悄然驿动。对，我报名参军当兵去，闯一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的同学王建文在福建平潭岛当兵，一到部队就学了驾驶技术、给首长开小车，多好哇。他给我写信说，福建这边海里头的螃蟹比成年人的一个巴掌还要大，闽南的惠安女系着丝质的、银质的裤腰带，裤头穿得低低的，故意把一截白净的肚皮和肚挤眼露在外头……闻所未闻，这些奇闻趣事对孤陋寡闻的我很有吸引力，我急切地期盼接兵部队的早日到来。

   春节前一个多月，好消息终于传来，说是接兵部队已经到永新县城了。

   我想当兵，父亲是支持的，母亲有万般不舍，我瞒着她偷偷报了名。但问题来了，我小小的个子，瘦弱的身材，体重还不到九十斤。体检前的个把星期，我放开肚子猛撑饭，拼命快速增重，身上虽长了些肉，但体重还是差那么一点。我想了一条锦囊妙计，体检那天，我灌了自己一肚子水再去称重，结果达标合格，顺利过关了。春节前我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如愿以偿，心里踏实、我太高兴了。

   正月初八，新兵穿上新军装，戴着大红花，公社敲锣打鼓，冒着风雪徒步送兵，队伍经过沙市街上的绿野桥时，我看见母亲站在街口的屋角，一双眼睛在新兵队伍里搜寻她儿子的身影。这一情景我在散文《那是一个暖冬》中有细致的记述。下午，各公社的新兵都送到县里集中。晚上，县里开欢送大会，我荣幸地代表新兵在会上发言，感谢家乡父老，并表示到部队我们会好好干，要把立功喜报捎回家。第二天，永新一百多个新兵，分乘五辆解放牌大卡车，浩浩荡荡驶向分宜火车站，在那里和吉安、泰和两县的几百个新兵一起，搭载一列长长的闷罐车向着福建前线进发。

   告别了父老乡亲，坐上飞驰的列车，大家憧憬着军营生活，兴奋无比。虽是闷罐车，但车厢里洋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谁也不觉得闷。

新兵专列过桥穿洞，一路疾驰，离家的第三天下午，停在了漳州龙海地面的郭坑火车站。几百个新兵在这里走出了闷罐车，整队出发步行两三里路，来到了设立在郭坑中学近旁的新兵营，第二天就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新兵动员和训练。其间，记得我有一天感冒发烧了，解放战争时期入伍的老指导员交待炊事班给我做了病号饭，炊事班长开饭时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我面前，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还有些肉丝和葱花。小时候我们一家六口人，妈妈也只炒一个蛋，放进一大盆的辣椒，菜里只见辣椒不见蛋，我还从来没有一餐吃过两个鸡蛋呢，那一刻我感觉很温暖，也很感动。吃过饭服了药，蒙头睡了一个午觉后，我下午感觉舒服多了，便起身去了训练场，和大家一起参加训练。没想到晚上新兵营放电影，映前的幻灯宣传就把我表扬了一通，夸我吃苦耐劳，带病坚持军事训练，说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及时、有力，做得真好，这极大地激励了我这个新兵蛋子的军训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