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字一出,扑面而来的皆是一个“悲”字。古往今来,伤秋感怀的诗词不胜枚举,从叶绍翁的“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到晏几道的“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从小到大的语文学习都在教育我们秋天悲伤的基调,但我始终感受不到其中韵味,有时听着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自己坐在下面胡思乱想,为何感伤皆在秋天?与其相比,万物凋零、酷冷严寒的冬天岂不更加符合孤独寂寞之情?
从小到大,学习秋天之所以悲伤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与处于秋天的季节相关。翻开日历本看一看,在秋天的一些传统季节,其中蕴含的滋味更多。从七夕节“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到中元节“伤心又过中元节,城下招魂应更多”;又从中秋节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到重阳节“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由此可见,一年之中几个本应团圆欢聚的节日都相聚在秋天,可人世间哪有事事圆满?大多的乡村百姓无法释怀,即使是迁客骚人也只能独自饮酒于月下,默默感受其中的悲怆。
另外,我认为悲秋的原因也与季节变迁相关。一年四季之中,秋天位于夏季之后冬季之前。在秋天,人们眼中茂盛的绿树逐渐凋零,树叶变黄纷纷落下,远在他乡的游子不禁借物喻人,看着自己也如那无根浮萍四处飘零,看着枝叶枯萎落下感叹“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除了植物的季节变化,动物对于秋天的反应也令感性的人们感到悲伤。夏日中的鸣蝉闭上了嘴,再无踪迹,唧唧喳喳的候鸟也排列成队向远方飞翔,甚至连夏天恼人的常客——“苍蝇蚊子”,也好似羞涩起来让人们找不到痕迹,唯一留下的全是身上那一个个被叮咬后的红包,仿佛还记录着他们的“战功”。当然我觉着苍蝇和蚊子的消失,大概也不是悲秋的原因。
若是走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人提问他关于“悲秋”的原因,相信许多人都能脱口说出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无非就是对家乡故人的思念、羁旅之人的孤独寂寞、感叹生命的流逝时光易老……不知不觉间,一道将近满分的阅读理解题就做了出来。说实话,如果让我去描述秋天悲伤的原因,我可以条理分明地说出,但我的灵魂和我的情感上对此却没有多少感触,实际上,对于曾经的我来说,秋天并不意味着悲伤而是意味着喜悦与自由。
秋天意味着改善伙食。
每年立秋的时候,家里都有着“贴秋膘”的习俗,对于小时候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立秋吃一顿猪肉馅的饺子无疑是一件美事,家里面母亲从姥姥那里学到最擅长的就是猪肉白菜馅,没有那种多余的调料,无非就是葱花、精盐、豆油加上一勺十三香,母亲调的馅与姥姥不同的就是是否放虾皮,我感觉姥姥调的馅虾皮味太重,没有白菜的清香,可大概老一辈人为了补钙而选择的吧。饺子还是蒸着吃比较满足我们家的胃口,蒸饺子在农村的大铁锅,铁锅里放水,水面之上有一个大蒸屉,要在蒸屉上铺一层布,偶尔饺子多那么几个,母亲就扒几层白菜,铺在锅沿,也是为了防止粘连。蒸饺子要用柴火而非木头,木头火旺,不适合蒸饺子,玉米秸秆的火正合适,每次蒸饺子,父亲都要从柴火垛里抽出两大捆,坐在灶坑口往里面塞火,时时刻刻要注意时间,时间长了,饺子塌底,一夹饺子,保准个个露馅粘在蒸屉上。饺子端上桌,一家人坐在炕上,饺子盆放在中间,既是主食也是菜,剥上一头新下的大蒜,用筷子压成沫(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放在碗里,碗里倒上酱油、陈醋再点上几滴香油,味道倍儿美,小时候嘴巴不禁烫,母亲拿出两根筷子,搭在桌子上,像火车轨道一样,然后饺子挨个排列,当然,“火车轨道”和“枕木”是上下颠倒的,母亲和我说,“儿啊,从这一头夹,夹一个晾一个,吃到嘴里都不烫。”有时候经常剩下饺子和调料,父亲嘿嘿一笑说,“我儿子怕爸吃不饱,特意给他爸留几个”,然后把饺子和调料全倒自己碗里,吃的干净。
中秋节的时候,家里都会买五仁月饼,小的时候特别不爱吃里面的青红丝,对月饼周围的那一圈烤的焦黄的像波浪尺的面更加情有独钟,经常用自己的板牙把一圈啃得干净,现在想想,母亲能把我啃剩的月饼吃干净真不容易,要是我有孩子,可能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既懂得知识的教导,也略懂一些拳脚。长大以后,逐渐知道原来月饼还有那么多的馅,第一次是表姐买的一个月饼礼盒,里面咸蛋黄的月饼令我感到惊奇,时不时就掰下一块吃,大人们怕我吃撑就提醒我少吃一点,可那个时候的孩子,那听得进去这些,果不其然,吐了两天两夜,这也导致近十年再也没吃过咸蛋黄的月饼。现在想想,月饼的口味越来越多,芝麻、椰蓉、蛋黄、苏子,可记忆中的五仁月饼,包括已经忘记味道的青红丝,却是已经遇不到了。
秋天意味着庄稼丰收。
对于处在温带季风气候带的家乡来说,一年一成熟的秋天意味着丰收。我的家乡旁边有一条六股河,一条河流分开两个县,河北是兴城,河南属绥中。年少时,舅舅在河的对岸有一片开荒地,一亩不到,沙土地,只能种一些比较耐寒的作物,例如谷子、地瓜。每到春天,舅舅赶着驴车,穿过河去另一边种地,我一个人跑到河边抓蝌蚪,水浅处刚刚抹过脚背,蝌蚪在水中穿梭,眼要快,手要狠,一抓就是一个,水深处不敢下去,也就导致我到现在也不会游泳。舅舅赶驴车的鞭子好像有魔力,轻轻一摇,驴就知道方向在哪,该用多少力道,有一次,舅舅让我自己赶车,他和父亲在后面走,我也学着舅舅拿着鞭子会晤,谁承想,驴不听话,越走越快,眼看就到河里,我害怕地紧紧趴在车上,不是怕被淹,因为我觉得驴也该知道哪里水深,我怕的是一年的庄稼毁在我的手里,那在当时的我的心中,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好在最后父亲追了上来,这才拯救了一场“粮食危机”。舅舅的嗓门大,有时候躺在姥姥家的土炕上,与河边近一公里得距离,南风吹过,“驾!驾!喔!喔!”,不用猜,肯定是满满的收获。现在的舅舅因为年轻时的劳累,已经无法下地了,生活也不能自理,舅舅一生未婚,现在在养老院,对我是特别的好,每一次看望他,都得和我说上半天我小时候的故事,有时候我自己都已经忘记,可舅舅却能完完整整地说出,听得外甥心里很难受。
我家一共有四亩多的地,每年种的都是玉米,玉米浑身都是宝玉米做粮食,玉米秸秆和玉米茬子(镰刀割剩下的根)做柴火,没有浪费的地方。秋天到了,硕大的玉米沉重的低下头,玉米叶也不再翠绿,家里面全家出动,父亲母亲拿上镰刀收割,将带着玉米的玉米秆放倒,我和哥哥就在后面扒,小孩子没耐心,我经常扒一会就跑出去玩,等到玉米撞车的时候,幻想投掷的是一颗颗手榴弹,玉米落在车斗里是成功引爆,所以每一次都使特别大的力气,生怕误伤我的“战友”。玉米拉到家,要晒开脱粒,家里有一个脱粒机,每次脱粒又是一次大的工程,周围围上布栏,父母用簸箕,哥哥用大盆,我就靠一双铁手,继续完成我光荣又伟大的“投弹”操作。对于农村人来说,粮食就是生命,晒粮食最怕下雨,每次看到乌云上来,父亲就赶紧拿一张大塑料布,家里一人拽一角,将塑料展开盖好,又在塑料上压上许多的重物,这重量只在冬天母亲给我盖被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我问过母亲为啥要压这么多,母亲就说,“哎呀,贾河(母亲的娘家)你二姐,新买的塑料布,用一个葫芦压的,刮风就吹走了。”于是,每一次蒙塑料的时候,我都会开玩笑说,“妈,盖个葫芦得了。”母亲笑着说,“要让你二姐听到,不得掐哭你”。玉米到了称重售卖的时候,父母生怕缺斤少两,不停地看着秤杆,收玉米的商人我觉得应该都是住在沙漠地带的人,玉米已经晒得沙沙作响,他们抓起一把,用鼻子闻了闻,“还是潮啊,价不能那么高。”这时父亲就挺直腰杆“大兄弟?你就挨家挨户找,有比咱家更好的我这些苞米白送你。”商人嘿嘿一乐,也就不再争辩。玉米卖完了,钱货两清,父母赶紧回屋里,拿出一张张红钞票,说到,“这些,种子化肥钱钱,这些是播种钱,这些是装车钱,这钱还二哥,这钱给贺一鹤松交学费…”钱没到手几分钟,已经都有了自己的归属。父亲骑着摩托,上集里买二斤肉,母亲拿出一颗白菜,一顿饺子犒劳忙碌了一年的一家人……
秋天意味着儿时的欢乐。
少年时的秋天是没有智能设备的,但是童年的欢乐却是再多的电脑游戏和手机游戏都比不上的。每当放学的时候,我们最多的呼喊就是“嘿!走!上我家!”我们就在院子里跑着、跳着,扇圆卡(pia ji)、捉迷藏、警察钻小偷、跳飞机……男孩子都有大侠梦,一根没有倒刺,笔直的棍子在我们的眼中无疑是一把绝世好剑,村子里各家各户门口的花花草草没有不经历过毒害的。周末的时候,我们都会一起看电视,打开少儿频道,和喜羊羊一起打败灰太狼;和熊大熊二一起阻止光头强;幻想着像海绵宝宝与派大星一样畅游海洋……看着电视,时间过得就特别快,家长就像开盲盒一样挨家挨户的寻找,找到以后,父母们又是一阵寒暄,感慨孩子们友情的纯真,互相夸赞别人家的孩子机灵又懂事。孩子们互相告别,仿佛分离就是永不相见,一句“明天见”成为单纯又宝贵的誓言。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明天见”成为了最终的离别,也不知哪一天,电视中的少儿频道再也没有打开过,更不知道哪一天,童年最要好的朋友已经忘记了模样,偶然遇到,那一句“上我家”也不能脱口而出,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时光如奔流的长河,我们每个人坐在独属于自己的小船之上,有人上船,也有人到岸,只有我们自己,一直掌舵,直到河流的尽头……
现在的我,已经离开了校园的生活,有了一份比较稳定又体面的工作,一个人离开家乡,在一座小城市里拼搏,忘记了季节的变迁。即使立秋吃的饺子也没有引起自己心中的波澜,每天看着手机的时间,忘记了年少时的秋天,这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在健身房的跑步机跑的大汗淋漓,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拂而来,不知为何心中有想要流泪的冲动,风中传来的明明是汽车的轰鸣,但我却隐隐听到一声声……“明天见!”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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