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殇

秋雨丝刚漫过窗棂，梧桐叶便从枝头簌簌坠落。深褐色的叶片蜷着，像攥紧的拳头藏着未说尽的委屈，又像半截断了的叹息，把最后一丝绿意揉进渐凉的风里。

我伫立在窗台，看晾着的衬衫被雨丝敲出细密的褶皱——那是夏末最后一缕晴丽的残温，此刻正被秋雨洇开，漫成一摊模糊的旧梦，连布料的纹路都软得发潮。手机里弹出的新闻说，这雨已在华北黄淮盘踞月余，山东、河南、陕西等七省区的降雨量较常年偏多两三倍，农田积涝让待收的玉米陷了困境，也揪着无数人的心。

秋雨斜斜织着，是谁遗落的针脚？一针一线都在缝补天空的冷寂，却越缝越漏，把凉意漏进领口，漏进未关严的窗缝。楼下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盏昏黄的茶，雨线落进去，便漾开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我捧着手机站在檐下，屏幕上“中央预拨4.65亿元救灾资金”的字样格外清晰——这笔钱正加急送往陕豫鲁等受灾省份，化作应急抢险的支撑、秋粮抢收的底气。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漫过眼底的轻雾，最后在睫毛凝成一颗未落的泪，悬着，像怕惊扰了雨里那些与时间赛跑的身影，怕打断农机穿梭田间的轰鸣。

忽然想起老家种粮的农民兄弟，此刻该正盯着田里的积水发愁。前不久，回乡与他们交谈时，满是对丰收的期待，说今年玉米亩产能增百斤；可这连绵秋雨让收割机难以下地，未收的玉米在田里浸得发潮，稍有耽搁就会霉变发芽。倒像一封被雨水泡湿的信笺，“丰收”的字迹晕成一片模糊。幸好新闻里说，河南驻马店已调度千台履带收割机昼夜抢收，山东冠县的烘干塔24小时不停运转，这些机械正帮着农户在雨里“夺粮”，把损失往回抢收。

落叶在脚边叠着，每一片都带着岁月的褶皱，和新闻图片里农户袖口被雨打湿的纹路一模一样。今天清晨，在附近公园漫步时，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叶片上的雨珠，便想起西安农机部门绘制的抢收指挥图：4.8万台机具正循着规划精准穿梭田间，把“颗粒归仓”的承诺一针一线织进雨幕里。原来有些力量从不会被风雨阻隔，中央的救灾资金、田间的农机轰鸣、干部的驻村帮扶，正穿过雨雾，把凉意里的焦灼慢慢熨平，把希望一点点焐热。

雨还在下着，打在伞面上是沉闷的“嗒嗒”声，打在梧桐叶是轻细的“沙沙”响，落在人心里，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暖意，像压着半阙正续写的诗。这一场秋雨，虽淋凉了季节，淋湿了旧梦，把夏天没讲完的故事，淋成眼底藏不住的牵挂；却没淋垮丰收的希望——那些在雨里抢收的身影、流转的资金、轰鸣的农机，正把“殇”字的缺口慢慢缝补，织成秋夜里最踏实的慰藉。

这正是：

梧桐坠叶叠寒声，雨线缝天织冷晴。

夏衫晾台凝旧暖，孤杯对影浸新萦。

桂香散作经年事，信笺空题未寄情。

欲语风前终咽哽，残灯照尽水中萍。

（2025.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