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困惑或谜团6：车票之谜

    人生有偶遇，有偶遇就有困惑，有困惑就有不解之谜。

    这里所说的困惑或谜就发生在我的出差途中。

    那可能是我参加工作之后的第二次出差吧。大概应该是1985年，当时我的角色就是一名翻译（导游），而我所陪同的上级则是那个市政府外事办公室旅游科的杨副科长，对外则称为旅行社杨经理。那次的旅行团来自美国西雅图市，组织者为当地的AAA汽车协会，人数为30个左右，旅行线路为北京-西安-上海-苏州-杭州-广州，全程时间为21天。

    整个旅程还算顺利，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情况，广州是最后一站，客人们从广州乘火车出境经香港赴美，离境时间是早上。我们在当时全国仅有的几家五星级中外合资宾馆之一的广州白天鹅宾馆的大堂召开了简单的告别会，送客人一一上了客车。当然我和杨经理也跟着上了车，要把客人送上火车送出境。一是因为当时有严格的外事纪律，要求必须与客人在火车站或飞机场“挥手告别”，做为杨经理他不便也不敢违犯规定；二是因为当地的翻译人员送客人出境后要直接搭车回公司办公室给我俩联系返程洛阳的车票，而我俩则必须与之同行到其单位进行业务交接。

    别的不说，单说我与杨经理随当地翻译人员到了广州国旅票务处，即广州火车站旁边民航售票处隔壁的一座小楼里，领到了两张“广州--洛阳”的硬卧车票。一切都很顺利，心情也很好。任务完成了，近一个月的艰辛就此结束了，很快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记得那个广州国旅票务处是一个如同单位财务一样的房间，长长的柜台，台内坐着四五个办事人员。我按照广州国旅翻译人员的要求走到柜台旁，填写了一份简单的单子递进去，然后把两张车票接过来。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不足十分钟的时间。

    杨经理就站在我的旁边。这一趟差事的几十天里他总是时时事事替我把关，担心我太年轻，万一疏漏了什么。我刚一接到车票，他马上伸过手来说：给我。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着他便拿过车票，随即把它夹进了他随身携带的黑色人造革手提袋中，似乎稍一迟疑，我就会把车票丢了似的。

    再就是卧车票在当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到的，一般必须凭单位证明申请，因为每趟火车的卧票有限，所以有单位证明的人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买到。我们这次之所以能买到卧票，一是因为广州国旅是一个大社，购票能力强；二是因为我们两人是接待外宾的外事干部；三是因为我们提前预订的时间长。

    然后再说一下杨经理的那个黑色人造革手提袋。杨经理的那个手袋有36开书本大小，里边分为多层，有多个小袋，有多层拉链，袋中有袋，很是精致。袋子外面还有一条大拉链，拉链尽头的边角上有一提带，并可加锁。袋子的正面还有一个烫金的图案，但现在已记不清是什么了。总之，那样的手袋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好象只有领导干部才可拥有，实际上就是身份的象征，一般的工作人员或一般人很难到。虽然是人造革材质，但人人都以“皮包”称之，可见它的珍贵程度了。

    杨经理的手袋也不常用，只是在出差才提在手中。在出差途中，他总是包不离身，手不离包。当然，包中除了装有人民币，全国粮票外，还装有空白的出差证明和工作证等（当时还没有身份证，住店时常常需要单位证明和工作证）。

    现在一接到回程的“广州--洛阳”车票，杨经理马上就把它存放在他的“皮包”中，从这一点上就可看出他对这两张车票的重视程度。

    因为乘车时间是晚上，所以我两人还有足足一天的时间来等车。而这一天要做些什么呢，我想都没想，因为一切都听从杨经理的安排，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让去那儿就去那儿。

    走出广州国旅票务处，杨经理一抬手就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大概20几分钟或更短时间后就到达了我们住的白天鹅宾馆的客房中。心情很放松，也很愉快。接下来就看杨经理如何安排了。

    但没有想到的是，刚一坐下来，杨经理却又突然惊恐地站了起来：不好，皮包忘到了出租车上。

说着我们两个人就冲出了客房，急忙进了电梯到了底楼大厅。

哪里还会有出租车的影子!! 哪里还会有出租车的影子!!

    怎么办？我们立即把情况告知了宾馆大厅的门童及保安，以求帮忙。他们纷纷出主意想办法，并让我们拿出了出租车票，按照票上的公司名称与火车站广场出租车值班点联系。这时的杨经理已经不像平时的杨经理，他的自傲和自尊已荡然无遗，突然间显得那么无助而又卑微，紧张而又可怜。

    按照宾馆门童的指点，我俩返回了火车站，找到了当时乘车时安排调度车辆的出租车值班点，点上的值班人员非常认真地询问了情况，检查了我们的出租车票，然后用步话机联系了公司总部，并通过总部总机与多辆出租车司机进行了沟通。

    当时的通讯工具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出租车公司及车辆数量也很有限，只有在大城市才有出租车公司，并以步话机作为联络工具。我与杨经理就那样站在车站广场上等候着消息，也不知站等了多久，总之是漫长的等待。最终的结果是，值班点的工作人员终于兴奋地告诉说：联系到了，那辆车已经去了佛山，是送几位港客到佛山旅游的，下午才能回来。你们的皮包也找到了。司机接到步话机问讯后，立即问了车上的客人，客人马上就把找到的皮包交给了司机。

    我俩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返回宾馆，再一次焦燥不安地等待着。终于熬到了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我俩到车站广场见到了值班人员，他把皮包递给了杨经理。杨经理再三地道着谢，拉开皮包，一层层地翻检着，粮票全在，钱全在，证件全在，只是没有翻到那两张“广州--洛阳”的卧铺车票。

    杨经理的脸色再次由轻松变得凝重起来。出租车值班点的工作人员也无奈而坚决地强调说，这是全部的内容，我们的司机交来的就是这些，他从乘车港客手中接过的皮包就是这个了。要不你们去售票处挂失一下，去问讯处问一下有没有退票的。钱在粮票也在，要车票没有用处的。

    在这里多就什么都是没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确定。杨经理一遍遍地翻着包，甚至还把衣兜掏了又掏翻了又翻。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俩只好再次返回宾馆，在客房中床上床下桌上桌下地找，在卫生间，沙发垫下，衣柜中，行李箱中翻。那种狼狈像完全损害了杨经理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三周来的官员形象，在外国人面前的那股自信和自豪，现在已经全然消失了，那种表现在我们年轻人面前的长辈形象也完全没有了丝毫的踪影。当然，失望是最后结局。

    但有一个事实是没法改变的：我们要回家，要回洛阳，漫长的36小时的旅行还是要继续的啊。我俩第N次到了火车站，问讯处没有收到退票，车站也不负责车票挂失。我们只有到广州国旅票务处撞撞大云，看看能否再买到两张“广州--洛阳”的车票，不是卧票也行，只要能离开广州到达洛阳。

    还算侥幸，这是一趙广州始发车，卧票还有剩余，只要付现金就能购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原来的那两张票是没有付现金的。于是我俩按计划登上了“广州--洛阳”的火车。因为我们也查找到了失去的两张车票的卧票座位号，所以我们一路上不停地到另外一个车厢里查看那两个铺位，想找到那两张车票的持有者，问清他们的车票的来历，弄明白我们失去的车票的下落。36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洛阳下车前，那两个铺位就一直那么地空着，空着。

    那两车票到底到哪儿去了？这成了我生活中永远的谜？

    那两张车票的总价格是60多元钱的样子，我当时每月的工资是54.50元，杨经理的月工资可能是70元左右的样子。后来杨经理什么也没有说，可能碍于面子，也可能自认倒霉，据说自己出钱赔了车票钱，损失了一笔不小的收入。而我当时也私下认为，车票的确是从他的手中失去的，理应由他来赔付，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不再想不再提这件事了。

    现在想来却有些内疚，大家一起出差，出了事理应大家分担才是，可我那时的幼稚却使得杨经理受到了精神和金钱上的双重伤害。这的确是不该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火车票之谜是永远也无法解开了。

    2011.3.22海南，2014.11.16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