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困惑或谜团5：黑兵之谜

  每当回忆起在我驻乌国使馆门外过夜的当地士兵们时，他们质朴纯淳的印象就会立即浮见在我的眼前。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但却是我在非洲与当地人交往的开始与结束。

  他们给我留下的疑惑至今仍然是一个不解之谜。

  当时在那个驻乌使馆中有三个不同的单位，即外交部，商务部和外贸部；大院里有五幢小楼：使馆生活楼，使馆办公楼，大使官邸楼，商务处楼和经贸处楼。这是一个小国家的小使馆，所以人员并不多，总共才不到三十人，工人身份的有：司机，花工，厨师，接待员以及财务和出纳；外交官身份的有情报翻译，礼宾官，发报员和译码员。再往上的就是领导层的大使和参赞及夫人了。

  我要说的是，当年我是办公室的礼仪官或签证官，职务为随员，负责每日里大使馆的日常项目按排和往来电话事务，当然还包括签证，宴请及迎来送往。总之，就是一个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办事员，总务的样子，即办公室主任的角色。

  那年出现在我驻乌使馆的大事之一是：被盗。不过被盗的也只是些小物品，即院子里的浇水管，杂物工具以及忘了收回的衣物之类，盗犯也只是一些当地的小偷小摸小蟊贼而已。既然是遇盗了，就应该有一些防范的措施吧。于是使馆中为此还专门召开了会议进行布置，让我们几位年轻人轮流值夜班进行巡逻，白天休息。

  当时领导谈话交待任务时有几项要求：一、值班用的汽枪，只起威慑作用，不可伤及小偷；二、不可抓贼，只可吓贼。三、只在院内值班，不可追出院外。其原因是，一旦伤了盗贼他们会伺机报复，反而麻烦更多。一旦抓了盗贼，警察也只会打他一顿完事，同样也只会引来报复。

  过了几周后，领导可能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从长计议吧。再说，专门由几名外交人员天天值夜班，也有点不合常理吧。而向国内汇报了这件事后，提出的几项要求，如加固院墙，雇佣保安等都没有得到批准，只是同意养条狗并拨付每天几元的狗粮补贴了事。于是，参赞就在一次会见当地卫戍区长官时，提到了这件事，而当地长官非常痛快地当即允诺，当晚就派兵来使馆门口值班。

  于是，我就停止了值夜班的任务，而有了另一项任务：每晚到大门口接待和照管在使馆门口值夜班的士兵们。

  布置下来任务的第一天晚上，天刚刚黑，也就是七点多的样子，街灯还没有亮，就听到有人在敲打使馆的大铁门。我急忙打开铁门，开条缝向外张望，看到有两个黑兵蹲在门口的地上，肩上依着两枝枪，地上放着子弹带。我一打招呼“哈罗”，他俩转过身来，慌忙站起来，凑到门缝边说：我们是值夜班的，有没有水喝。白眼珠特别闪亮，但却满含怯意。

  我赶忙点点头，闩上门，退回楼中去为他们取水。这时敲门声又响起来，我慌忙返回吆喝了一声：等一下。敲门声立即停下来。

  在使馆女眷们的提示和教导下，我从厨房冰箱中取了两瓶青岛啤酒易拉罐送了出去，一接到啤酒，士兵很兴奋但却又怯生生地说：我们没有吃晚饭。我一折身又回到厨房给他们取了一个大大的方形面包。

  第二天晚上，又是在七点左右吧，我循着敲门声向外张望，却惊讶地发现门外黑压压地一大片人影：站的，坐的，还有躺的。原来，一下子来了一个班的士兵，又是要喝水和吃饭。我们不可能供应那么多的啤酒，只好用废弃的空瓶子灌满自来水送给他们，而面包也只能按三人一个分给他们了。

  就这样一来二去，士兵们与我使馆有了交往，我也逐渐地大胆起来，开了大门，站到门外与他们闲聊起来。不过，我还是很小心地，与他们的交谈一直保持在三两分钟的长度。

  虽然当地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但并非人人都会流利使用，特别是这些下层的士兵们，多数都没有上过学，所以也只是会几句日常的问候语而已，所以与他们交流起来很费劲。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语言则是当地土语，叫做斯瓦希里的一种非洲语言，或称斯语。（据查该语言为非洲一主要通用语言，分布在东非各国和地区，有成为整个东非、中非地区通用语的趋势。）

  问起他们知不知“中国”情况时，他们的一致说法是：红旗，万金油，风油精；还有人知道拖拉机，自行车。问起他们知不知道“中国人”的情况时，他们的一致说法是：人很多。黑头发。小眼睛。

  谈得多了以后，他们除了被问，还开始了提问和要求，最使我尴尬和难堪的两个问题是：你能否给我一台拖拉机？你能否给我一个中国老婆？

  听到这后一个问题后，我立即觉得很不自然，这是否是一种不恭？是否是一种不屑和玩笑？是否是一种挑衅？是否是不敬和失礼？是否是我表现得不够严肃而过分地亲昵所致呢？

  我停止了与他们的过多交流，只公事公办地送水送食，甚至连大门也不开了，水可以从门下塞出去，面包则可以从门上扔过去。听到他们抢面包时的轰笑，我有过开门的冲动，但我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没有再与他们发生联系。

  过了许多年，我仍然对他们的问话和要求疑惑不解。他们是认真的吗？“拖拉机”和“老婆”的要求是戏言还是当真？

  是的，“拖拉机”和“老婆”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而他们印象中的中国和中国人则是富有和慷慨的，一台拖拉机对中国人来说不算什么吧，中国人那么多，给一个老婆也不会太在乎的吧。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他可以随意提出，你可以随意拒绝呗。当然，万一你同意了他也会很感激的。

  有一次我与到中国医疗队送菜的一位菜贩聊天时，问起他们的婚姻及性爱观时，菜贩误解了我的意思，他兴奋地说，喜欢哪个就直接问她就行了，要么结婚要么过夜，很便宜的，一头牛而已。她不会生气的，她不会在意你的要求，你也不必在意她的拒绝。

  每次在街上遇到当地的人时，他们经常都会问：你好吗，大使馆好吗，大使及夫人好吗？初开始听到这些出自平民百姓口中的官方正式问候，总觉得有点别扭，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成自然了。你只管应付而不用当回事就是了。因为他们每次见面必问的。另外一件让我不习惯的问候则是，当我与任何一名女同事同行时，当地人们打招呼都会问：这是你老婆吗？甚至问：你有几个老婆？那么直接，让我的同事和我都非常地尴尬和不爽，而他们却毫不在意，若无其事。他们次次必问，如同我们见面的“吃饭没有”一样随便。

  那么，到底黑兵问的两个问题是何目的，是何意图呢？是认真？是玩笑？还是习惯呢？

  我一直心存芥蒂，但一直没有明确的答案？

2011.3.13 海南 2014.11.26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