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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遇

时间:2022-04-01   作者:林幽 录入:林幽  浏览量:129 下载

每当我看到眼前这座小医院的时候,脑海里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个慈祥的面孔和那一幕幕令人难忘的场景。

这是我的新住处附近的一家私立小医院。我第一次到这家小医院里来,是因为多年的老肠炎病又犯了。当我推开内科门诊的门的时候,见这小小的诊室里早就等着四、五个看病的人。坐诊的大夫是个满头华发的小老头,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一个病号诊脉。我感到很好奇,在别的医院还从来没见过内科大夫给病人诊脉的呢。我默默地打量着他,他长得挺面善,白净的脸上似乎挂着些许的疲惫神色。我见他给病号们看病非常认真,询问病情和解答病号们的问题,既仔细又有耐心,而且态度和蔼。病号们都叫他郝大夫。不过,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像个医生,倒像是个农村的长者似的。经验告诉我,这样的医生,往往医术不怎么样。人家医术高明的,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你赶着问人家话,人家还爱答不理哩,哪像他这样。无意间我还发现,他给每个病号看完病,最后开好药方递给病号的时候,都说同样的一句话:“你先去拿药,等拿完药到我这儿来一下,我再告诉你这药怎么吃。”刚开始我还纳闷,心想,现在什么药没有说明书?按说明吃不就行了,干嘛还多此一举哩。不过,下来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这是怕病号们只在他这儿看了病不在他们这儿拿药,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招。而且这样既保住了病号们在这儿拿药,又说起来显得好听,可谓两全其美!轮到我看病的时候,他给我看完病,最后递给我药方的时候自然还是那句话:“你先去拿药······”我从药房拿完药返回来,他把药接过去只是在每个药盒或药瓶上写上几个字,最后说句“按我写的吃”就算完事了。我接过药一看,见他写在药盒或药瓶上的是这药的用法用量,而且这个用法用量跟那上边本来就有的其实是一样的。(比如:药盒或药瓶上标注着的一次用量是24片,症状明显者取上限;他写的是一次4片,仅此而已。)这下我心里就更明白了,果然不出所料。

吃了一周这个郝大夫开的药以后,我的病渐渐地好转了许多,接下来没几天身体就恢复到了平时的状况。没想到他开的这几种药还真顶事,虽然其中大部分的药以前我没有吃过,不过从有限的药费这点来看,这也就是些普同的药。只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开的这些药中,既有西药又有中成药,这种中西药搭配着的吃法,我还是第一次尝试。

“郝大夫,我的病好了,你开的这些药真顶事。你看我下来还用吃药吗?”我来到郝大夫的门诊问他。

“你现在一天大便几次、成型了吗?肚子还痛不痛?”他答非所问地只管问他关注的问题。

“一天大便五、六次,算半成型吧。肚子平时不痛了,就是大便之前和大便的时候,还是有点隐隐扎扎的痛。”

“这怎么算好了?一天大便要控制在一、两次才行。还有肚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痛了,这才算是好了呢。”

“这对我来说就算是好了,我平常就是这样,已经三十多年了,早就落下病根了,老是好一阵坏一阵的,説犯就犯。唉,反正这病怎么也是去不了根了,到哪说哪吧。”

“谁说这病去不了根?比你这厉害的多的还治好了呢,别说你这比他们轻多了的了。”他说的那样的轻松,平静的脸上透着满有把握的神色。

“这个病能去根?”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病要想去根,除了吃药调理以外,关键是平时你要注意忌口,还要养成好的生活习惯才行。”接着他说了一大堆忌口的食物。其中不管什么肉都不能吃肥肉,不能吃甜瓜、菠菜等富含亚硝酸盐的果蔬,不能吃隔夜的饭菜等等。这些我还都是第一次听说。另外,他还说不管什么时候,肚子和脚心都不能着凉,还有平时要常揉小肚子,增强肠蠕动等。说到这里他还站起身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做正反揉动的动作示范给我看。

我虽然对他说的这个病能根治还心存疑虑,但毕竟看到了一线希望。接下来我继续吃他开的药,每隔二十天左右他就根据情况给我调整一下药。但是,不管怎么调整,他每次开的药中依旧是既有西药又有中成药。一连吃了两个月以后,我惊奇地发现现在果真一切都正常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几十年落下的这个病根,难道真的就这么容易的治好了吗?我怀着非常感激的心情,又来到了郝大夫的诊室。“郝大夫,这回我的病可是真好了。”

“你现在一天大便几次、都成型了吗?大便的时候肚子还痛吗?”他依旧是只管问他关注的问题。

“一天大便两三次,都成型了。肚子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痛了。真没想到,这个病折磨了我这么多年,大小医院我都看过,也记不清输过多少液吃过多少药了,偏方也试过不少,可就是去不了根。幸亏到你这儿来看,这才吃了你开的两个多月的药,再就是按你说的忌口和注意事项去做,这病就这么全好了。多亏了遇到你,要不这病还不知道折磨到我什么时候哩。真的谢谢你!”我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不谢,我就是干这个的。”他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这种情况你就不用再吃药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最好就别吃。”最后我跟他告别的时候,他还提醒我要继续忌口和注意生活习惯问题,不然还容易出现反复。从医院里出来,我不由得转过身来久久地看着这座小医院,心里觉得热乎乎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我年迈又活动不便的老母亲因病需要在家输液。我找到郝大夫说明情况后,他给开了三天的液。当然,最后他递给我药方的时候还不忘说那句话:“你先去拿药,等拿完药到我这儿来一下······”我拿着药方先到结算室去划价缴费,透过玻璃窗看到里边划价结算的是个看上去有一把年纪的女会计。只见她看着药方在电脑上算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一共是八百三十多块钱,你是刷卡还是现金结算?”

“多少?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共是八百三十六块多。”女会计又重复了一遍。

“大夫说就给开了三天的液,怎么这么多钱,不会算错吧?”

“电脑上算出来的不会错,就是这个数。”她用十分肯定的口气回道。

我心里虽然半信半疑,但转念又想,也许郝大夫开的都是些贵重的药呢,我跟他说过要开好药的。于是,我就如数结了账。我从药房拿了药又返回到郝大夫这里,他先是主动地把我手里拎着的这一塑料袋药接过去,然后便埋头扒拉着袋子里的输液瓶子和两三盒针剂看了起来。

“郝大夫,这药怎么这么贵呀,你开的都是好药吧?”我禁不住问了一句。

“这药不贵呀,都是些平常输液用的药。你就说你一共花了多少钱吧?”他继续扒拉着袋子里的药看,头也不抬一下。

“一共花了八百多。”

“什么?不可能!干嘛到了这么多?”他停下手头上的活抬起头来,两眼疑惑地看着我。“你的收据在哪?我看看。”我把收据递给他,只见他看着收据不由得站起身来,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错了,肯定算错了,差了大数了。”他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这样吧,这药先放在这儿,你先去找给你算账的那个会计去,叫她再重新算一下,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又来到结算室窗口,拿着收据对刚才的女会计说:“这是你刚才给我开的那张收据······”

“这张收据怎么了?”她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把收据接过去扫了一眼,随后把收据往我面前的窗台上一丢。“你说,怎么回事?”她跟我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不时地转向我身后排着队的那两三个人的身上,好像是怕他们听见我下面要说的话似的。我早就发现她的脸色有点不得劲了,是那种非常勉强的样子。

“你再好好看看这个收据,可能是算······”我还没把话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你先等一会儿再说,看你这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别影响后边的人办事。”我只好先闪在一边,等我后边的这两三个人办完结算手续后,我再次上前对她说:“刚才说的这张收据的事,你可能是算错了,麻烦你再重算一下吧。”

“什么?算错了?电脑上算出来的就是这个数,怎么会错?!”她的脸色突然“刷”的一下阴沉下来。

 “错不错的你再算一下不就知道啦,这又费不了多大点儿的事,万一算错了呢。”

“这不是费事不费事的事。哎呀,我怎么给你说呀,这又不是手算出来的可能会算错;这是把数据输入电脑以后,电脑自动算出来的,就是再算还是这个数。再说,你说算错了,哪儿算错了?你有什么根据?”她这一问,倒把我问住了。我只知道就拿了这么普通的六瓶液和两三盒针剂,不值这么多钱。但是,具体是哪一项算错了,我怎么能知道?再就是郝大夫也说算错了,可我又不能把他抬出来,他是为了我好,我不能出卖人家,不能为了我这点事影响了他俩的关系,毕竟他们都在一个单位工作。因此我只能说:“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找你来的,你最好还是再算一下。你就是现在不算,那以后要是发现错了不就更麻烦了吗。”

“哎呀!你还叫我怎么跟你说呀。都说了这么半天了,电脑算出来的就是这个数,就是再算还能变了?真是的!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我这一摊子事还忙不过来呢。”她的脸色越难看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管我再怎么说,她也不打算给我再算了。可是,就这么不了了之,又怎能甘心?正在两难之际,忽然,我看见郝大夫从他的诊室里出来了。我想,他可能听到了刚才我和这个女会计的说话的声音,他的诊室就在这个结算室的斜对面。不过,他这个时候出来干什么呢?也许是到别处有什么事吧,反正不会是为我这事。现在只要是不关个人的事,谁还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我正在瞎想的时候,只见郝大夫径直地走到结算室门前,敲门而入。我忽然感到眼前一亮,莫非他······透过玻璃窗我见他走到女会计跟前,听他不卑不亢地说:“我看看你们刚才说的那个结算单子的原始资料,在哪个电脑上?”只见女会计先是一愣,但她的脸上马上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显得有点勉强。接下来她看似满不在乎地指了一下她旁边的那台电脑,脸上依旧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说:“你自己看吧,我这会儿得先把手头上的这点活弄完。”这时我看见郝大夫俯下身去,点开电脑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指着屏幕对一旁的女会计说:“你看这儿,你把这盒药的单价当成每支的单价了。”这时女会计再也一声不吭了,她这才对着电脑算了起来,算了半天,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原来多算了我六百多块钱!

我返回到郝大夫的诊室,对正在埋头在药方上写着什么的他激动地说:“郝大夫,谢谢你。今天这事多亏了你,要不我多花了六百多块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按说这事跟你没关系,要是换成别的什么人,人家才不管这个闲事呢。”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他非常平静地接着说:“我看不惯这个。不瞒你说,我从小受到的家教就是不管干什么,都得要对得住良心,不能坑人家。”他和平常一样,好像聊闲天似的说道。看他那平静的表情,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小事似的。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他那平静而又略带疲惫的面容,心里顿时萌生出一种对他的人品的敬意。同时眼前仿佛闪现出一双教子有方的好父母的身影。

“那个会计把多收的钱退给你了吗?”他关切地问。

“退了。其实我也明白她也不是故意算错的,她又不认识我。我看她主要是业务不熟悉。”

“我只跟你说,”他脸色少见的严肃起来。“这儿有的人连起码的业务素质也没有,看个药方都成问题,按说根本就不具备上岗的条件。可是,人家有关系,若不起。明知不行,医院里也不敢辞退人家。院长也是没办法,只好这么凑合着干。”

“哦,怪不得哩。”

“不管怎么说给你退了就行了。多算了钱,发现以后还可以叫她们退回来;要是药拿错了,吃到人肚子里去了,可就吐不出来了。”他像是跟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明白他怎么又说到拿不拿错药的事上来了。突然,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看病号们拿的药吗?”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我心里虽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怎么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见我笑而不语,又接着说:“你不知道,这儿的药房以前还发生过给病人拿错药的事呢。当时幸亏发现得早,后来才赶紧追了回来,差一点出了大事。唉,自从那回药房里发生拿错药的事以后,别没办法,我只好把经我手开出去的药,叫病号们拿了药以后,再到我这儿来跑一趟,我看了以后心里才踏实。要不,万一再拿错了,真的把病人给吃坏了,到了那个时候,可就再说什么也晚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我明白了这事的原委的那一刻,心里首先为以前错怪了他而隐隐的自责。与此同时,我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看着他,他那平静的脸上是那样的慈祥,他本来不算高的个子,刹那间也仿佛高大了许多。

 

为了感恩郝大夫治好了困扰我多年的疾病和对他高尚的医德与人品的敬意,我曾想送他一面锦旗,以表心意。我还想好了措辞,那上面就写上包含他的名字在内的八个字————原高水清,仁心仁术。我觉得这几个字用在他身上,当之无愧。可是,我又怕他不喜欢这样。因为以前我曾经看见过在他诊室的墙壁上挂着几面锦旗,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见了。带着这个问题,下来我有意识地接触他。通过聊天我意外的得知,原来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他们县里的团委副书记。本来正是年轻有为前途看好的时候,可他看不惯当时官场上那种只做表面文章不办实事;尤其是人际关系复杂,表面上你好我也好,内心里却一个个勾心斗角,巴不得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呢。他厌恶这种官场恶习,用他的话说“没意思,还不如干点实事呢。”因此,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官场,重新选择了一条漫长的从医之路。得知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后,我在由衷地敬佩他的同时,也自然打消了送他锦旗的念头。像他这样连官位都不在乎的人,还在乎一面锦旗这点虚荣吗?看来我只有把对他的这份感激和敬意,埋藏在心里了。可是,这样有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起码得向他表达一下应有的敬意吧。我思来想去,最后忽然想起了先贤说过的“见贤思齐”这句话,继而我似乎明白了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敬意。

 

每当我站在居室的阳台上,眺望这座城市的风景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附近的这座小医院。一看到它,我的脑海里就会油然浮现出那个面目慈祥身穿白大褂的影子。继而我的耳畔又回荡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当你遇到不关你的事但是良心需要你帮助需要澄清事实的人的时候,你能像他那样吗?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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