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春事

    清明雨细，龙井山浸在茶青色的雾里。我们踩着石板小径蜿蜒而上，布鞋底沾满露水，惊起三两粒早醒的露珠。茶垄是层层叠叠的绿浪，新芽顶着银白绒毛，像雀舌般微微卷曲。采茶阿婆教我们用拇指与食指掐住芽尖，指甲缝里沁出草木的汁液，染得指尖碧莹莹的。

    竹篮渐渐盈满，便坐在老樟树下歇脚。石桌上摆开自家带的青团，艾草香裹着豆沙甜，被山风调和得恰到好处。阿良讲起他祖父在茶厂焙茶的故事，铁锅里的杀青声仿佛就响在耳畔。忽然有山雀掠过，扑棱棱惊落几片樟树花，落在茶盏里浮沉如扁舟。

    后山竹林正逢雷笋破土，锄头磕在黄泥上发出闷响。表层的笋衣裹着紫红斑纹，像新剥的莲子衣那般柔韧。挖到深处，笋根处黏着湿润的腐殖土，散发出某种类似乳香的清冽气息。小夏捧着刚出土的笋惊呼："活脱脱是只蜷缩的竹狸！"我们笑闹着把"竹笋小兽"装进背篓，竹叶沙沙应和。

    暮色漫过茶垅时，茶农家灶头起了炊烟。现挖的笋切片与咸肉同炖，砂锅里咕嘟着整个春天的鲜。玻璃杯中新茶舒展，芽叶载沉载浮，汤色渐渐洇出早春的鹅黄。山月爬上狮峰，将漫山茶园浸在泠泠清辉里，我们守着这盏茶，忽然懂得了清明二字里，藏着怎样温厚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