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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配（24）

时间：2016-05-12 作者：路边草　录入：路边草　文集：城乡配浏览量：524 下载入选文集

二十四

仙霞虽然埋怨峰山太缺乏勇气，可是他也理解峰山的心情。也知道世俗观念是很可怕的。因此，她决定先试探一下妈妈的态度。妈妈虽然经常催她谈恋爱，可是并没有给她提出具体要求。也许妈妈不在乎农民工不农民工。可是用什么方式试呢？单纯议论农民工，与自己毫无关系，是看不出妈妈的真实态度的。平常说起农民工她总是很同情的说：“人家离乡背井出来打工很不容易。这些人都很勤劳很朴实也很艰苦，应当尊重人家。”但是把农民工和自己联系起来，妈妈又会怎样呢？仙霞又不愿意在妈妈面前，主动提起与自己婚事有关的事。

机会终于来了，依然是晚饭后在电视机前。因为一天中只有晚上和爸妈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妈妈正在看一个相亲节目，仙霞知道这时候只要往妈妈身边一坐，妈妈准会提自己的事。只要妈妈提起，她就可以借题发挥，顺藤摸瓜地打探出妈妈的心思。

仙霞早就看清了电视里的内容，可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坐到妈妈身边问道：“电视里演什么？” 这时候电视上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在谈择偶条件时说，她宁愿坐在宝马上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面笑。仙霞妈立刻厌恶的说：“这女孩儿真俗气，说出这样低俗的话来。” 仙霞故意逗妈：“我要向她学习。” 妈妈抓起仙霞的手抚摸着：“咱可不像她那样光盯着财物，只要有房子住就行，有车没车不要紧。房子是必需品，车是奢侈品，可有可无。关键是找个好人。仙霞说：”这女孩儿也真是，既然喜欢宝马车，就应该坐在宝马上笑，还哭什么？“ 妈妈说：“光有宝马车没有好人，感情不合还能不哭！” “有房有车就行呗，感情有什么用？”

妈妈知道仙霞是在调侃，知道女儿是懂感情的，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呢？但是她还是很严肃的说：“没有感情怎么行？整天别别扭扭、哭哭啼啼，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与其坐着宝马哭，真不如坐在自行车上笑。” “妈，你真高尚。其实只要快乐，自行车也可以不要。下步走更安全更绿色。” 妈妈轻轻地问：“有目标了没有？” 仙霞迟疑的摇摇头：“好男人是不是都像熊猫一样被保护起来了，一个也没碰见。” “也不要过高的要求，差不多就行。” “那天在公交车上碰见一个农民工，和他聊了一会儿。我倒觉得他还不错。”仙霞极力做出开玩笑的样子，同时密切注意着妈妈的表情。

听了仙霞这句话，妈妈像触电似得把身子一闪，懵然变色，严厉的说：“不许你胡说八道，你怎么这么不自重，和一个农民工拉扯什么！” “你不知道，那小伙子长的很帅，而且很有本事。” “不行！”妈妈站起来又做到另一个沙发上，“承天市就找不到一个长的帅的？看上一个农民工？” 仙霞爸朝仙霞妈瞪了一眼说话了：“说个闲话，又不是真的，看你这个样儿。咱霞能没有数吗？”

仙霞心里像压上了一块砖头，沉沉地。但她仍然做出很平静的样子，硬强的装出笑容：“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 “玩笑也好，不玩笑也好。霞，我给你规定一个底线。第一，必须是有本市户口在本市居住的。第二，必须有一份在编制的正式工作。第三必须有房子。除了这三条，其他的你自己说了算。但是这三条你不能突破。” 仙霞赌气地说：“我再加三条，一是局级以上官员，二是有别墅，三是必须有宝马。”说完起身回自己的卧室去。

妈妈朝着她的背影说：“你甭和我赌气，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走进卧室，仙霞把门关上一下子扑到床上，流下了眼泪。从小到大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从没受过挫折。大学那两次恋爱虽然都失败了，但并没有给她造成伤害。因为那时太年轻并不懂什么感情。只是为了追赶潮流，当做时髦的游戏罢了。可这次不一样，仙霞已经是二十四岁青春勃发的大姑娘了。是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爱上一个男人，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现在她明白了峰山为什么不敢接受她的爱，不敢做她的男朋友了。峰山完全是为了她，怕她受打击才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爱。这却更让仙霞放不下峰山了。当今社会，有钱的男人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没钱的男人都在疯狂的敛钱，做有钱男人的梦。像峰山这样正直善良的男人已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了。

可爱的峰山，多好的小伙子呀！有情义、有爱心、有能力。可你怎么偏偏是个农民工呢？

感情和理智是矛盾的，可是人能不要感情只要理智吗？如果都理智得宁在宝马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都理智得一切论斤论两的讲价钱，一切按尺按寸的算利益。那么“爱”这个字也就毫无意义了。因为一爱就忘了宝马车和自行车的区别，一爱就没法讲价钱算利益。那么如果没有爱，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父母不爱子女，子女也不爱父母；丈夫不爱妻子，妻子也不爱丈夫，人类不爱世界......天啊！这是不是世界末日的先兆？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智商等于零。我们的仙霞现在大概就是零智商了。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被她称作坏小子的李峰山。如果不让她爱峰山了，她会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市民和农民如此界限分明又如此水火不容。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强硬的给她规定了找对象的条件。难道具备这些条件就能产生爱情？抑或没有爱情只要有这些条件就行？如果那样，爱情算是什么东西呢？

仙霞咬着牙，试着按妈妈的思路往下想：“峰山，我不爱你了。我的爱是有条件的，我要找一个有户口有房子有正式工作的去爱。拜拜，再见了。”

这样想的时候，她心里像被锥子扎着一样疼。她忍着疼闭上眼睛，想象着本市有房有正式工作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男人。怎么想也没想象出一个，像峰山那样让她心动的。一边是户口、房子、工作，一边是她深爱着的峰山。在爱的天平上，峰山永远是最重的，在现实的天平上，峰山却是无足轻重的。老天爷呀，你是按什么规则安排人的命运呢？如果在遇到峰山之前，先遇到户口房子和工作的主人，或许我也能爱上他。可是现在峰山已经嵌在我的心里了，抠也抠不出来了。妈妈呀！我怎么办呀？

几天来仙霞魂不守舍，心烦意乱。上班时在办公室里，同事们正在议论一帮农民工：带着长长短短的工具上公交车，司机不让他们上，他们就和司机吵。司机不耐烦地让他们到后边去，他们穿着一身脏衣服硬往里挤。太粗野，太没有素质。

听到这些议论，仙霞竟愤愤不平地发起火来：“人家也是上班工作，凭什么不让人家上车？叫人家上后边去，人家能不挤吗？人家没素质，那些素质高的，为什么不去干那些活儿，让人家来干？总是你们有理。” 同事们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仙霞。有人说：“你们家和农民工有亲戚？” “就是有亲戚！所有的农民工都是我们的亲戚！” 有的人哈哈大笑，有的人撇撇嘴。仙霞扭身走出了办公室。

下班后仙霞不想回家，但又无处可去。觉得哪里的氛围也不适应她的心情。心情不好她不愿意让峰山知道，所以也不想去见峰山。她迈着沉重的步子，顺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

“姐姐，你走过啦，门口在这里。” 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仙霞回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峰山的工地来了。说话的是憨柱，仙霞似从梦中醒来。她尴尬地笑着，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到那边...有点事儿，路过这里，不进去了。” 憨柱可不相信仙霞说的话：“姐姐呀，你甭和我玩儿这些虚玄套。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往哪飞。” “我真的不是来找他。”仙霞红着脸解释。 “你这一招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还没练好。你不进来没关系，我把峰山哥叫出来。” “哎，你别......” “你等着吧，今天要不是我们加班，你这时候来怕见不着峰山哥。”憨柱飞也似得跑了进去。仙霞只好将错就错的站在这里等着。

一会儿峰山跟着憨柱出来了。憨柱指着仙霞对峰山说：“看看这个人你认识不？” 峰山笑着向仙霞走去。憨柱朝着仙霞说：“姐姐，可别忘了我的功劳哇，”说完识趣的走了。

峰山来到仙霞身边，仙霞低着头不说话。峰山轻轻地问：“怎么不高兴？” 仙霞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峰山又问：“是不是家里人不同意你和我交往。” 仙霞一下子扑到峰山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峰山搂着仙霞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任凭她哭。

峰山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但是他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再使劲咽到肚子里。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仙霞，别伤心，我们就接受这个现实吧！我早就知道，我们很难走到一起。不怨你父母，他们顶不住社会的压力。你给我的爱，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人可以不在一起。不是有一种柏拉图式的爱情吗......”

仙霞猛地抬起头，坚决的打断峰山：“不，我不当柏拉图那样的傻瓜！我要实实在在的爱！我要心也要人！”

峰山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辜负一个水晶般纯真的女孩儿，实在是太残酷了。他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看着仙霞的眼睛：“你真的不嫌弃我？” 仙霞急的一跺脚：“你还不相信我吗？要是能把心扒出来，我就扒出来给你看看！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是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我早都想过了，只要你别退缩，我就能抗住。你若退缩放弃，就等于往绝路上逼我。你就答应我吧。” “要想两全，只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怕你等不得。” “说吧，什么办法？” “等我事业成功，在承天市买房买车，到那时就算没有户口，我也能抹掉农民工的印记。” “好，我等着。” “可等到哪一天不一定。” “等一百年我也等！” “我一定要奋斗成功。”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正式的男朋友，我就是你正式的女朋友！”

峰山紧紧地搂住仙霞：“是，我们永远不分开。”

仙霞的泪水把峰山身上的灰尘粘到了脸上，峰山摸了摸身上，没有纸巾也没有手绢。他想起前边有一条水渠，一个工地抽出来的水都放进了水渠里。峰山便牵起仙霞的手往水渠走去：“到那边洗洗脸吧，别让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

洗完脸却没有东西擦，峰山脱下上衣，翻过来用里面最干净点地方给仙霞擦。仙霞伸手接，峰山不让她接，亲手给仙霞擦干净，然后自己擦。仙霞看见峰山身上还有一件短袖衬衫，等峰山擦完，便拿过衣裳说：“在这里洗洗吧，一会儿就干了。” 峰山顺从的点点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关系确定了，爱情落到了实处，两人的心情都好起来。仙霞把洗好的衣裳晾在一棵小树的树枝上。俩人肩并肩坐在水渠边上，天色暗下来了，谁也不提回家，谁也不想吃饭。秋天的夜晚凉爽而惬意，最早出现的几颗星星映在水里，像宝石似得闪闪发光。草丛里的秋虫像情侣说悄悄话一样轻轻地叫着。这一切都使人感到安逸静谧，使人忘记所有的烦恼。

仙霞说：“贷款的事我问了，还真是不大好办。本市的企业贷款都很难。不过我再另想办法。” 仙霞极力不让峰山失望。峰山说：“不好办就不要勉强，我们慢慢来。无非是发展慢一点。” 仙霞说：“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天无绝人之路。” 峰山竭力安慰仙霞：“甭着急，只要有你陪着，多大的困难我也不怕。” 仙霞甜甜的笑了：“我辞职来跟你干吧？” 峰山拍拍仙霞的胳膊：“你可千万别，若真那样，在你家里和你单位上都会引发一场地震。” “地震就地震，海啸就海啸，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你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 “正式在编的国企员工。是我爸爸托了好多关系才办成的。” “还是的！这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个爵位。国企、正式、在编，这是贵族标志。你们是国家的嫡出长门，不像我们。” “嘻嘻，我们是嫡出，你们是庶出？” “我们连庶出也不是，那些没有正式在编的城市市民是庶出。” “那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私生子，用骂人的话说是私孩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仅仅难听倒也罢了，关键是难受。没有钱，没有地位，甚至没有尊严。真正的私生子，法律会给他抹去私生子的身份，赋予他和正常孩子一样的权利。而我们却是法律规定的，谁也抹不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定呢？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你编出来吓唬我的？” “你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我们国家有两种制度，一种是全民所有制，一种是集体所有制，你看看宪法就知道了。全民所有制不包括农民，实际是城市市民所有制。农村农民属于集体所有制。集体所有制只负责给全民所有制输血，而不能享受全民所有制的半点好处。城市里所有的公共设施，水电交通，学校医院，都是国家出钱建的，这里头都有农民的血汗。而农村拉一根电线，修一条小路，都要农民自己掏腰包。这么多农民工在城市里，他们只是在城市里干活，而不能在城市里生活。虽然他们建设了城市，但城市里没有属于他们的一丝一缕。”

仙霞真如醍醐灌顶：“怪不得人们对农民的偏见这么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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