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10

清官难断家务事

回到家，晶莹一返过去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下定决心离婚。可从哪儿说起呢？她久久动不了笔。往事像潮水一样拥来，淹没了她的思绪。

记得刚刚毕业，那时晶莹才十九岁，高考因六分落榜。她不以为然，认为社会之大，只要有能力，哪里都一样。当其他同学回母校参加补习准备来年再拼搏的时候，她已经热情洋溢地投入社会。先是摆地摊，一星期的庙会使她的生意本钱很快由原来的100元扩展到600元，而且自己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对她来说，考上大学又能怎样？社会这个大熔炉才能让她的生活充满无限不可能。父亲明明知道女儿是个才女，只要补习一年就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可他更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家自上而下对内进行改革，对外开放。他所在的工厂也倒闭了。全家四世同堂，十几口人，上有老下有小，就等那点工资。自己下岗几年，单位一次性进行买断给了三万元。俩个儿子箍窑洞、 娶媳妇、行门户，零零星星没有剩下多少。现在自己虽然返聘到一个朝阳企业，还能找口饭吃。俩个儿子都已结婚生子他倒不担心什么，只是家有二位老人，老母亲身体欠安，小女儿才毕业，家里经济甚是拮据。出门在外他虽然穿的很体面，因为要与各地客户交往，可背下里常常啃冷馍就咸菜，日子也还熬得过去。看着女儿毫无怨言地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他长吁了一口气。 最近听说有单位有一个内招机会，他立即把这个名额争取到手，让裁缝给女儿量体定做服装。可别说，棕色的西装穿在女儿身上还真亮眼：圆圆的脸庞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面容白里透红，尤其是俩个小酒窝圆圆的，很调皮也很可爱。可谁知她从小娇生惯养，没有经过什么挫折。好坏人都认不清，什么人都敢交往，女孩子嘛，这一度让他很头疼。后来竟学会谈恋爱，小伙子人不错可家太穷了，可是实在太远。他一生只有这一个女儿，才舍不得远嫁。为此他出差时还特意留意那个地方，穷山沟连绵不绝，到处是沙砾，连两架子车都拉不过去，他不敢多想。绞尽脑汁使尽千方百计终于阻挠了这桩婚事。女儿自此与他不再说话。后来麦收后他去舅家看忙怕，有人帮他給女儿介绍了一桩婚事，他多方打听，决定把女儿嫁出去。一九九六年秋，女儿终于出嫁，他的心也放下了好多。八年时间平静地过去。女儿总是很少回婆家，久而久之渐渐生出一些事端。每每女儿回家诉说，他总告诫女儿己经长大，不能再像在父母身边一样，要上敬老，下爱小，与家人和睦相处。有时女儿不愿回家，他总是变脸不理，女儿也不受气，嘴撅脸吊地回家去了。他也不禁暗自发笑，毕竟是小孩！

晶莹想起这些往事，内心有说不出的痛。父亲哪里知道，这几年，婆家嫌弃她没有孩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买个母鸡还能下蛋！”

去年五月公公脑中风，晶莹二话不说立即请假去医院侍奉。一心悉心照料，生怕老人家会有不测。在此期间，一次回家坐车发生意外，扣在车底，差点要了命。临近放假，她决定放弃以前的工作，应聘在婆婆家附近的一所中学。二十八个人只有她一个女儿留了下来。原本想好好过日子。可谁知倒生了一肚子气。公公把自己的病看在晶莹头上，认为这病源于儿媳没有孩子让他很生气。总之一句话，这病是儿媳妇气出来的。

晶莹记得外婆的一句话：“娃呀，他家对你啥都不嫌，就嫌弃你没有娃，如果有个女儿他们也不会有话说。”晶莹心中有数，不是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而是她实在不看好这桩婚姻。她心中没有八成的把握她也不会要孩子。因为她不想让孩子有爹没娘。何况去年文盾自己在家用剪子动手术让她很生气。她知道文盾很内向，平时也很少交朋友，因而原谅了他。后来文盾竟然信奉基督教，这让她更为恼火，每次回家看着他麻木的神情，呆若木鸡的举动，没有一点青年人的激情与活力。晶莹已经忍无可忍。

去年六月，村里过古会，文盾在外打工刚进家门，晶莹披星戴月也从地里回来，身上的灰尘还未拍打，婆婆便把文盾叫走。

第二天，晶莹与老公的妹妹一语不合，婆婆便指桑骂槐，随即竟然扯着正在烧火做饭的晶莹的胳臂说：“走，我不要你了！你啥本事都有，咋不会生娃？”

“天哪？”晶莹再也忍不住了。骂人不骂短，婆婆连这么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把我生亲！”婆婆发疯似的打着自己的脸。

“笑话！”晶莹“霍”地站起来，“嘭”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的物品微微颤抖，“你来评评，”她指着文盾，“你妈说的叫人话？她五十多岁，我三十岁，我生得出她？”晶莹脸涨得通红。多么难堪的场面！多么刺耳的语言！听到这话，她真地崩毁了。

文盾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左右为难。一边是老妈，一边是妻子，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晶莹看着一旁傻子样的文盾，翻江倒海。她多么希望丈夫能为她说上一句话啊！哪怕就一句话。

也不知是谁拉开了婆婆。家里顿时异样的安静。人人心里都窝着火。这也许就应了鲁迅一句话：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