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第十五章)

嫂子出发了，她用一方绿色的围巾当包袱，裹着两身衣服、五十块钱、一张她和我哥的结婚照，还有她美好的希望出发了。她向大槐树底下站成一排的我们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去了。

我们目送着嫂子的背影，看着她越走越远……

嫂子的离开让我的生活变得手忙脚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喂猪、喂鸡、清理猪圈、拔猪草……从早到晚，没有片刻休息，我想象不出还要在粉条加工厂上班的嫂子是怎样完成这么多工作的。

夏忙一结束，村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开始恢复以前的工作了，民友哥领着村上的一个泥水匠和五六个小工也开始了盖房子的生计，但是他每天下班后都会回来给我帮忙，他现在成了我生活上的主心骨。

一天黄昏时分，民友哥帮我拔了满满的一大竹笼猪草回来了，他在院子的脸盆里洗了洗手，就接过我手中的小威威和他玩起来。这时候，二娘领着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进来了，那女人搀扶着二娘不紧不慢地走着。二娘老寒腿已经很久了，虽然她年龄不是很大，但因为腿的原因，走路总是慢吞吞的，让人觉得好像已经七十多岁的样子。这个陌生女人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黑油油的辫子搭在胸前，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微微带着笑，她的皮肤不是很白，但整个人看起来很讨喜。一到院子里，二娘就对着民友哥喊起来：“民友，老嫂子给你说个事。”按辈分，民友哥是把二娘叫嫂子的。

民友哥答应着说：“你说吧，二嫂子，什么事？”

二娘难为地说：“这件事我也有点说不出口，但是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来求求你了。”

民友哥是个实在人，听二娘这么说，就很关切地对她说：“你别着急，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帮，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二娘点点头，“那今天我就豁出去我的老脸说了，这是我们河南老家的一个远房的侄女，叫刘素英。”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站着的那个陌生女人，那女人冲着民友哥笑了笑。二娘继续说道：“她家里有些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可能会在咱们这儿住上个一年半载，我们家里你也知道情况，实在没有多余的房子，我在村上也来回想了好多家，住上一天两天还行，但时间长的话，好像也没有谁家更合适的，没办法，我想着你家有间房子闲着没用，想借着让她住着，你看行不？如果你愿意，这可是给我帮了大忙了。”

民友哥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倒是没什么，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只是，这妹子住着会不会不方便？”

那刘素英还真是机灵，她连连向着民友哥摇头说：“不不不，我没事，听二娘说你人很好，我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二娘也立刻在胸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就想着你会帮这忙的。明天我拿一些米面油给你，让素英就借着你的厨房自己做饭吃吧。”

民友哥连连摆手说：“不用拿了，一个人能吃多少呢，我那儿什么都是现成的，自己做着吃就是了。”

二娘拉着那叫素英的女人的手，“走，让民友领咱去收拾收拾屋子去。”

看着他们一行人走了出去，我想着这下村子里又有话题说了，不出所料，没过两天，村里大街小巷的老碗会上都谈论的是民友哥和刘素英住在一起的话题。有的人说那刘素英一看就不是个吃素的，民友哥这么些年谁说对象都不见，这次肯定会被拿下；有的说民友哥是个热心人，看着二娘的老脸只是给帮帮忙而已；有的说嫂子刚一走，民友哥就交上桃花运了；有的人说刘素英没有民友哥之前在部队谈的那个漂亮，民友哥看不上眼的；还有的人说其实刘素英和民友哥在一起还挺般配的，他俩要是组成一对也不错。总之，像这样的话题，大家谈论起来简直是唾沫星子乱溅，像吃饕餮大餐一样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些大婆娘小媳妇儿们，连这些年来民友哥为什么不相亲的原因也像是讲评书一样，讲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大有自己亲见过之势。有的说民友哥曾经喜欢上部队文工团的一个女孩，可人家她爸是团长不愿意民友哥；有的说民友哥执行任务时喜欢上了当地的一个姑娘，但碍于部队纪律不敢表白，等到他复原后表白时，人家女孩早都结婚生孩子了；还有的说民友哥喜欢上了一个少数民族姑娘，可是那姑娘非得让民友哥当上门女婿，民友哥不愿意，那姑娘竟因此自杀了等等。各种讲述，各种版本，一时间，村子里传的是沸沸扬扬。我听了村子里的传言，心里很是为民友哥着急。

在民友哥再来看小威威的时候，我想暗示一下民友哥，让他快点想办法让刘素英走，于是，我试探着说：“民友哥，你知道村里人这几天都在议论什么不？”民友哥点点头，说：“我知道，他们还能议论什么呢，无非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只要自己站得端行得正，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别人爱说什么就让说什么去吧。”看着民友哥坦荡淡定的样子，听了他这几句朴素中又含着些许哲理的话，我没有再说什么。

话说这刘素英还真挺讨人喜欢的，自从她住到民友哥家，给民友哥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民友哥一回到家，她不仅给自己做饭，连给民友哥把饭也做好了。擀面条、蒸凉皮、烙锅盔，样样拿手。她在空闲的时候，还来我这儿不仅帮我看着小威威，而且连欢欢和乐乐的脏衣服也给洗了，有时甚至帮我喂猪喂鸡的，我亲热地叫她素英姐。素英姐其实已经三十一岁了，比嫂子小了五岁，可是她看起来要比嫂子年轻很多。她热情、大方、性格外向，几天相处下来，我们就混熟了，有很多我不方便给民友哥说的事都是她给我出谋划策，很快的，她成了我的好朋友。

一天中午，欢欢和乐乐出去玩去了，小威威也睡着了，素英姐帮我做完了家务，就和我并排靠在我床头折着的被子上开始聊天，我给她讲了我哥和嫂子的一些情况，还讲到民友哥给我家常常来帮忙和小威威如何捡来的事。她谈到她们家乡的气候，谈到她们家乡的饭食，还谈到她们家乡的结婚习俗。谈兴正浓时，我忽然对她的婚姻来了兴趣，就不假思索地问她：“好奇怪啊，素英姐，你三十一岁了，还没有结婚吗？”

素英姐没想到我会突然间问这个问题，她沉默了，一反往常活泼开朗的样子，脸色阴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