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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第二十四章)

时间:2016-10-13   作者:潇潇瘦竹 录入:潇潇瘦竹  浏览量:684 下载 入选文集

三爷死后的第二天,各种该置办的东西基本到位了,头门上的白色对联也贴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生俭朴树典范,半世勤劳传家风。”看着这对联,不知道一向给村里过红白喜事的人家写对联时力求奇句的三爷会不会再度被气死?尽管这对联对于八十年代的农村的老人其实很合适。

今天所来的人比昨天也多了一些,明天待客时要用的执事(过丧事来帮忙干活的乡党被称为执事。)们也已经大部分都来了。

三爷的女儿世清姑带着她的爱人和儿子也赶回来了,脚还没有跨进门,就“爸”的一声哭喊,扑倒在三爷的灵桌前,她双膝跪倒在地,一手扶着灵桌,一手掩着面,哭声虽不是很大,但悲痛之情让见者为之动容。她的爱人和儿子恭恭敬敬地把带来的贡品摆好后,给三爷上了一炷香,一起鞠了三个躬后,就被一旁的二婶热情地招呼着请进到屋子里面去了。客套了几句话之后,世清姑的爱人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二婶,说:“嫂子,这些钱你拿着,给你们过事也添补不了多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二婶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接过钱,又应付了几句后说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就走出了屋子。外面三婶和嫂子一边劝说着世清姑“人死不能复活,不要哭坏了身子。”一边拉着世清姑起来。世清姑站起来后,抽泣着绕过灵桌,揭开三爷身上盖着的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三爷的衣帽鞋袜,当她看到三爷嘴里含着的铜钱,手心里还攥着一枚铜钱时,她不由得又悲从心来。心想着爸爸一生省吃俭用,为养活四个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没有个宽裕的时候,即使是儿女们都成家了,他还是没能跟着任何一个儿女享过什么福,到如今死了倒是手里、嘴里都是钱,这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想着,她又开始自责起来,自己虽然上大学不用掏学费,但为了她的生活费,爸爸也没有少受难为。一心想着要培养个大学生出来不可的爸爸虽然因为不是儿子考上大学有些失望,但很明显爸爸还是以她为骄傲的,可是爸爸又跟着自己享过多少福呢?世清姑一个人在灵桌的背后紧握着三爷的手又嘤嘤地哭起来。

黄昏时候,世清姑听从世明叔的安排掏钱请来了一个六人组成的乐队。虽然世清姑不是很赞同过丧事请乐队一事,但听世明叔说近年村子里流行这个,不请别人会笑话的。她为了给她的哥哥撑个脸面也就答应了。这一队人吹着洋号领着三爷的儿孙们去三爷家的祖坟请祖宗去了,这也叫请灵。请灵的队伍里,走在最前面的是世文叔,他手里提着个马灯,是用来给祖宗们回来时照明用的。第二个跟着的是世学叔,他怀里抱着三爷的挽了黑纱的照片,接着是世明叔,他手里端着个方形木盘,上面放着香蜡和纸钱。再后面是按年龄排列的孙子辈们,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个丧把,这丧把是从柳树上砍下来的约两尺长的棍子,上面用剪成长条形的白纸一圈一圈的缠绕着裹严实,用来支撑孝子们悲痛难支的身体。女孝子们也按照辈分大小的次序一字排列在门口等候着接灵,每人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远处隐隐传来洋号吹奏着的《妈妈的吻》的声音,马上有围观的人热心地给正在闲聊的接灵的女孝子们传着消息,“快准备好,请灵的回来了。”所有的女孝子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等到请灵的人走近些,站在第一个的世清姑首先蹲下来后,跪在地上,点燃手里拿着的三张纸钱,就开始哭起来。其她的接灵的也跟着蹲下来哭。请灵的男人们走到门口了,他们仍旧按照刚才走时的次序排着队鱼贯而入,去灵堂放好马灯,就离开了,好空出地方让女孝子们进来。慧贤婶搀扶着世清姑跟在最后一个进门的男孝子后面,来到灵堂前早已准备好的小板凳那儿,让正在哭着的世清姑坐下,其她的女孝子也依次跟进来,分别在灵桌前找个地方蹲下来哭。此时,女孝子们在灵堂前围了一片,各种哭声也混成一片,和门外吹洋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倒也颇像是过丧事的样子。原本就不是很大的门前,不仅围着六个吹洋号的,还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在议论着谁哭得最伤心,谁根本就是假哭等。还有人说三爷也是近八十岁的人了,这就属于老丧,也可以叫喜丧了,孙子一大堆,重孙子也都有了,没有几个人真心哭很正常。

嫂子也在接灵的队伍当中,她跟着接灵的人也蹲在灵堂前哭着,只是她蹲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大家哭了约有五六分钟,就有劝哭的人开始一个个劝着让不要哭了,大婶、二婶、三婶和三爷的孙女、孙媳妇们借着别人的劝陆续停止哭声站了起来。只剩下世清姑、三爷的大孙女、嫂子三个人还在你一声,她一声的哭着。嫂子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个丧事,哭着应个景就行了,可谁知道嫂子看着世清姑哭得那么伤心,她心里一酸,也真哭了。她不是哭三爷的离去,对于死,她是羡慕的,她羡慕死后的轻松和解脱,只有死了的人是最无畏的。无所谓疼痛,无所谓失眠,无所谓名声,无所谓感情和责任。她是为活着的人而哭,她哭活人的各种生的困苦、困惑。比如自己,虽然从不害怕辛劳,不担心病痛,但是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一个人继续坚守还是另找出路?她实在不愿意天天数着日子过生活了,她数什么呢?盼什么呢?难道等那个良心让狗吃了的他回来?即使他回来了,自己能原谅和接受他吗?如果另找出路,出路在哪里?谁愿意收留一个带着两个男孩的女人?再说,自己忍心让人家跟着自己受苦受累吗?嫂子心里一阵阵酸痛着,她借着三爷的灵堂,大声地哭着,哭声淹没了世清姑本来也不是很大的声音。三爷的大孙女也已经坐在一边抽泣去了。嫂子哭着哭着,想起杨家寨和她一年嫁过来的其她三个媳妇儿,她们个个都比自己强,谁有她受的委屈和辛苦多呢?谁会像她一样这么命苦呢?嫂子无所顾忌地哭着,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搂着膝盖,一手捂着半边脸大哭起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三爷的灵堂,世清姑也停止了哭泣,有些诧异地看着嫂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丽萍嫂挤进了人群,她双手拉着嫂子的胳膊劝着嫂子,“不要哭了,地上太凉,快起来。”嫂子还是自顾自的哭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吹洋号的人早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不再吹了,周围没有了过丧事的嘈杂声,静悄悄的,围观的人也都静静地看着嫂子,没有人说话,嫂子的哭声愈发显得凄切。丽萍嫂双手从背后试图拖起嫂子,但两次都没能把哭着的嫂子拖起来。二婶、三婶着急着安排晚上守灵的事情,但嫂子这样一直的在灵前哭着,她们也束手无策。这时,民友哥一步跨上前来,他用手示意让丽萍嫂站在一边去,自己弯下腰,一只胳膊搂住嫂子的腰,像抱着个麦个子一样把嫂子往回抱去,人们纷纷地让开了一条道,睁大眼睛看着这惊人的一幕。来不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什么。

作者简介:潇潇瘦竹,现用名任聪颖,陕西长安人,七零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诗选刊》《延河》《青岛文学》《山东诗人》《陕西日报副刊)》《西安晚报》等很多杂志报刊,著有诗集《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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