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 女（小小说）

    凤岭之下，笼罩四野的晨雾刚刚散去，无数人流便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这湘赣交接之处的矿区富镇渐渐喧闹起来。

    镇中心集市上，卖者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无论是卖刀卖菜，还是卖其他货物，都不管有没有人关注自己的卖物，都是先扯开嗓子先唱起来再说，“卖刀呀，好钢火呀！”“卖黄芽白，没打药的呀！”“卖牛肉，没注水的呀！”

    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七旬老者也来凑合，“麻表相法呀，不准不收钱呀！”

    集市的西北方位，一排一排的摊位上摆放着各样的刀。伐木刀、斫柴刀，宰牛刀、杀猪刀，切菜刀、剔骨刀；长刀、短刀，尖刀、宽刀，弯刀、直刀。刀具之类，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卖刀的主顾众多，卖刀人嗓音也各异，或轻婉清冽，或高亢雄壮；或甜美或凝沉或沙哑。大家都力求凭借自己的卖叫声招引买刀人。

    一个中年粗壮汉子挑着一副担子，他的后面随着一个男孩，也挑着一副担子。那是两担刀，担子里还藏着几块一尺围的硬木墩子。他们是从赣省那边远道赶来卖刀的，因而才到。

     这粗壮汉子面容黝黑，满脸络腮胡子。那男孩却肌肤胜雪，细皮嫩肉的，头上裹着一条白毛巾，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天气也不热呢，人家爱这样裹着头又如何？

    他们的两双眼睛四面瞅瞅，没有摊位了！于是放下担子，定了定神。忽而那络腮胡子与裹巾男孩从担子里各抽出一把长刀——杂木柴刀。他们在空坪上扯开了架式。络腮胡子身子下蹲，右手持刀，将刀口朝上，横过额前，像是以刀护身，等待着裹巾男孩的下一步动作。

    裹巾男孩则右手握刀，右肩前伸，肩动而臂顺。突然将刀划了一个360°的弧圈，手腕随着手臂的挥动而转动，“咔嚓”！猛然一下，将长刀刀口砸在络腮胡子的刀口上！这一砸，男孩的手臂之劲借助于腰、肩、臂、腕的整体活动，将全身之力发挥了出来！

    砸了第一下，男孩手抱长刀拧腰转体，后退两步，又迅疾前进两步，“咔嚓”！第二下砸向络腮胡子的刀口！

    赶集的众人大为惊诧！咦！这年头还有耍刀的？！许多人纷纷聚拢而来，围了一个大圈。

    见到围聚了这么多人，男孩又重复了几遍前面的动作，“咔嚓！”“咔嚓！”“咔嚓！”起势时柔，落点时刚，刚柔兼济。砸得更起劲！好漂亮的劈刀动作！围观众人禁不住鼓起掌来，“好！”“好！”“好！”

    然而两人都收了架式，均将刀平平捧着，刀口朝外，凑向围观众人。啊！“咔嚓”“咔嚓”“咔嚓”地两把刀锋猛力地相碰了这么多下，竟然无一缺口！

    两人转身回到圈子中心，男孩“咣当”一声扔下刀，从担子中拎出几块硬木墩，一块块地，奋力向络腮胡子扔去，络腮胡子则挥刀“刷、刷、刷”、“刷、刷、刷”快捷地劈向从空中飞来的硬木墩，像刀切豆腐似的，木墩纷纷一劈两半，齐刷刷地撒落坪地之上。

    “好锋利的刀刃！”人群中有人赞叹。

    然而，闹了这么一阵，还没听到这两个耍刀人说出半句话，莫非是两个哑巴？人们正纳闷之时，蓦地，只见男孩哑巴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两尺多长的尖刀！胡子哑巴则手握一把雪亮的菜刀。

    男孩哑巴手握长尖刀，脚尖腾起，脚底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腰身旋转，挥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圈，又一次猛力劈向胡子哑巴的菜刀，“咔嚓！”正在两刀相碰，冒着火星的当儿，那男孩哑巴头上裹着的手巾松落地下，却突然露出一头乌黑发亮、瀑布似的秀发，秀发刷地飘洒在她的纤腰之间。

    哦！原来是个娇美的女哑巴！这一下几乎把集市上的人都招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男女哑巴严严实实地围在核心。

     哑女露出冷艳的娇颜，略显纤细的凤目，放射出两道柔美的光，但又夹含着一丝的威严。忽地，她显得神情尴尬得很。

    她干脆横刀朝向自己！

    “啊！”众人吓得错愕心惊！“刷”地撒大了圈围。

     却不料哑女割下了一把乌发，然后轻盈地移步众人，沿着人圈，纤纤玉手拿着那把乌发挨向尖刀锋，两片红唇灵巧地柔成圆形吹口香气，那把乌发便成两截！

    胡子哑巴则后其一步，举刀朝向自己的下巴！这一下却没吓到那么多的人了！一些人似乎料到了他是要割自己的胡须。然后男哑巴复制着女哑巴的动作，将一把胡须挨向菜刀刀锋，接着吹气断须。

    人们还没回过神来，哑女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扯出一条绢布，手捏布的一端，将另一端顺手向男哑巴扔去，男哑巴腾空一跳，一伸手在空中接着，两人一紧手，出现了一条小横幅：“每把刀五十至一百元！”

    “卖刀！”“买刀！”众人一怔一悟，纷纷凑向前去，其他卖刀摊位的卖主面面相觑地眼见着他们的顾客相偕离去。

    两担刀一会儿一卖而空！

    山羊胡子老者早就停止了叫唤。站在一旁观看良久，摸着下颔口中喃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呀！”

    男女哑巴向众人裣衽行礼。之后，众人目送两人挑着空担走去一个小吃店。

    “老板，请给四根油条！”男声恍若虎啸。“老板，请给四个包子！”女声脆若银铃！

    他们不是哑巴！

    凤岭的东北角上，景色奇丽！血红浑圆的凤岭朝阳之旁，泛起了一片金光闪动的云彩，两道身影也似化作了一抹金霞，远远地，流水似的曳出了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