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第三十一章)

刚过，村子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声，已经坐在了十二点炕上的欢欢和乐乐弹簧一样的从炕上弹起来，一下子蹦下炕，嘴里喊着：“过年了，可以放鞭炮了。”他们硬是从厨房里把嫂子拉到柜子跟前，等着嫂子取鞭炮出来。嫂子嘴里一边埋怨着他们都等不及到明天早上，非得现在放，一边开着柜，取出一串鞭炮，还取出一些瓜子放进刚顺手拿来的一个盘子里，再抓了一把水果糖放在瓜子上。她端起盘子看了看后，又从盘子里取回三个放进柜子里。还没等嫂子放稳盘子，欢欢很快的拿了两个糖，抓了把瓜子乐滋滋地放进衣兜，乐乐也抢着抓了两把瓜子分装进两个口袋后，又去捡盘子里所有的糖。嫂子呵斥了一声，他极不情愿地放回两颗糖，提着鞭炮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俩就回来了，放完了这一串鞭炮想要再放就在十五天之后了。一分钟不到就放完的一串鞭炮显然并没有使他们尽兴，相反，在他们进门的时候，脸上更多了失落。嫂子也看见了他俩的神情，她心有不忍，从来都不给孩子压岁钱的她决定今天给他俩发一次压岁钱。嫂子再一次打开了柜子，从柜子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取出一个包着衣服的大红包袱，解开后，从一件衣服的口袋里，她掏出一块紧裹成一团的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有一沓整整齐齐卷着的钞票，有一元、两元，还有一毛两毛的，也有一分两分的。欢欢和乐乐都惊呆了，他俩眼巴巴地站在嫂子的旁边看着嫂子做的这一切，在他们眼里，这柜子就是家里的聚宝盆，只要妈妈打开这柜子，总会有好东西给他们。他俩屏住呼吸，好像生怕自己的任何不当的举动会改变妈妈的主意似的。嫂子略一沉思，给了他俩每人两毛钱。欢欢第一次收到妈妈给的压岁钱，他很郑重地装进了衣兜。乐乐则拿在手里，不停地看来看去，往年姑奶奶给的压岁钱都被妈妈要去了，今年这钱会真正的属于他吗？他有些怀疑地看着嫂子问道：“这钱是我的了吗？你不会又要走吧？”嫂子笑了，说：“是你的了，你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乐乐高兴地跳起来，“我要买摔炮。”嫂子说：“可以，你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说完，嫂子取出一块钱强塞进我手里后就去厨房接着炒臊子去了。乐乐一边揭起炕上铺着的席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把压岁钱放在炕席下面，一边给我们大家说：“你们都不许动我的钱哦。”我逗他说：“我们不动就是了，我们都不知道你把钱放在了炕席下面了。”欢欢乐得哈哈大笑，“就是，我们又不知道你把钱放在这儿。”乐乐听了这话，急了，把我们推出屋子，要把钱重新藏起来。等到我们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炕里面被子的一角有被掀开的痕迹，我和欢欢心照不宣偷笑着，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乐乐不时的用眼睛瞄我俩一眼，我拿起一本书，脱去鞋子坐到炕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翻看着，欢欢也上来故意坐在我的另一头乐乐藏钱的地方吃起瓜子来。乐乐赶紧拖掉鞋，挤着坐在欢欢的旁边，说是想睡觉了，叫欢欢让开点。欢欢抬抬屁股，象征性的挪开了一点点，乐乐挤进欢欢留着的窄窄的空隙睡了下去，他很后悔不应该把压岁钱藏在欢欢常睡的地盘，导致自己现在不能理直气壮地让欢欢离开。他只好赶紧睡觉，只有睡着了就不会有人叫他醒来换地方了。他闭上眼睛，躺在压着他压岁钱的热炕席上，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瞌睡了。欢欢慢慢地侧着身子看看夹在自己和墙中间睡熟了的乐乐，慢慢地挪开紧挨着乐乐的腿，给他盖好被子后，冲着我一个劲儿的笑，我也禁不住笑了。

等到嫂子炒好臊子，包好明天早上要吃的萝卜饺子，欢欢也睡着了，我实在累的不行也去睡觉了。嫂子把冻得冰冷的双手压在两腿的底下，贴着烧得暖烘烘的炕，坐在那儿看着睡着了的日渐长大的两个孩子，她心里一阵高兴。过了这个春节欢欢就十三岁了，乐乐也十岁了，自己再辛苦几年，两个孩子就长成小伙子了，这日子就好过多了，地里的庄稼活也就不用发愁了。那时候，村子里的人该会羡慕她了吧。嫂子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漾起笑意。她想象着欢欢和乐乐在麦地里割麦的样子；在玉米地扛口袋、挖玉米杆的样子；想象着欢欢站在麦垛子上摞麦个子的样子……这时，睡着了的欢欢转了个身，把腿搭在了嫂子的腿上，嫂子想抽开自己的腿，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只好用手去抬开欢欢的腿，当她的手触到欢欢结实的小腿肚子的时，她感到欢欢明显地长大了，个子也长高了许多。如果威威在的话，这炕睡四个人很显然有些挤了。嫂子又开始发愁起来，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了，和自己总睡在一起也不是个办法，这屋子也就这么一点地方，炕没办法再增大，以后怎么办呢？不行，该是盖房子的时候了。村子里已经有几家都盖平房了，还有两家盖起了两层的小洋楼，听他们说单是盖两间平房就得两千块钱左右，如果加盖一层的话，再需要七八百块钱，这样算来好像盖两层楼房更划算些，能省个打地基的钱。嫂子盘算着，如果盖房子的话，这么多钱自己上哪儿找去，再说给什么地方盖呢？总不能拆了现在的房子吧？拆了这房子住哪儿去呢？盖房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女人家还真不知道如何入手，怎么办呢？想到这些，嫂子更加犯愁了。她又开始埋怨起我哥来，“那个死鬼不知道现在死在什么地方了？”嫂子心里这样想着，忽然意识到今天过年，赶忙对着炕边“呸”了一下，但心里的愤恨并没有减少。此刻，家家户户都开开心心的团聚在一起过大年，也不知道他会陪着哪个野女人呢？嫂子又想起了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奇怪，为什么总是看不清楚那个烧锅的女人的脸呢？这梦会不会是真的呢？为什么会经常梦到呢？嫂子叹了一口气，鼻子一酸，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扔下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陪着别的女人过大年，这人的良心真是让狗吃了。”嫂子一边在心里骂着我哥，一边自叹自怜着。外面又是一两声鞭炮声，嫂子很快地擦干眼泪，不行，该干啥就干啥，指望他是指望不住了，一切事情还是自己来打算吧。

一阵鞭炮声响了，看来天已经快亮了，嫂子衣服也没有脱躺下去，想着稍微迷瞪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再起床做饭，吃完饭趁着过年自己有空，而且今天大队干部都在，正好可以去问他们要一院庄基地去，有了庄基地，自己先慢慢一点一点的准备盖房用的材料吧。嫂子有了主意，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