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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和寺

时间:2017-11-03   作者:木一 录入:木一  浏览量:834 下载 入选文集

    六和寺

    从月轮山上的第一片树叶变黄开始,已经有三个月了。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携着钱塘江上的水汽,奔过山间的每一个角落;从最近的一场雨开始,已经有三天了,山上的树叶开始渐渐脱落,带走每一分鲜艳的色彩,留下干枯的树枝,单调的山色。杭州的冬天,就要来了。

    而他却只能躺在这六和寺的床上,望着窗外空蒙的远山,汹涌的浪潮。这曾经声名远扬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如今却只能眼看着这个他爱过恨过的世界,等待着生命,慢慢脱离那早已干枯的躯壳。

    鲁智深是在几个月前走的,武松说,他是听着钱塘江的浪潮去的,他们出家人说那是圆寂,是最为安详的离去的方法。他望着武松那断去的手臂,那已经不再傲气逼人的面孔,暗自祈求着上苍赐给自己那样的死法。

    但上天还是没有满足他,就像从前也从未满足过他一样。每次他听着拍击岸边的浪潮的声音,他的眼前浮现的总是颠沛流离,总是金戈铁马。他没办法去死,已经风瘫的他,甚至无法举起手来了结自己的生命。那只终结过无数生命的手如今竟脆弱的不及一个婴儿。

    他恨上天,恨上天为什么让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难,让那本来平静地一生充满了坎坷。但上天的不公,他已经习惯,已经习惯了无尽的折磨。于是,他开始恨那只手,恨那只手为什么要学会挥舞那杆天下无敌的蛇矛而不是举起沉重的锄头,为什么毫无脾气的落下而不是狠狠砸在高衙内的脸上,为什么在那个大火燃烧的雪夜杀了陆虞侯而留下自己苟活。

    在那只手有力量的时候,他害怕了;在那只手无力的低垂的时候,他却已经无牵无挂。他的妻子已经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他的梁山已经人去楼空,他的兄弟在潮声中远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武松已经把他的蛇矛远远地丢在了院子里,像是连同他的魂魄,直接丢到了天边。也许他的命运,从那个带着妻子出门的日子就已经注定,注定了一个悲剧的生命,一个破碎的人生。

    他后半生的快乐,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风雪的夜晚。他曾经在那个夜晚感谢过上苍,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可以容身的草棚,给了他一盆燃烧的炉火和远处那个卖酒和熟牛肉的酒肆。他以为那是最后的妥协,只要度过了这一次,他的人生早晚都会明朗起来的。他已经开始期待,期待刑期圆满,期待夫妻相见,期待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生命里。

    但草料场的一把大火还是焚毁了他的所有幻想。他的希望,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随着那燃烧的草料变成了飘散在冬日寒风里的一缕飞灰,在夜晚凄冷的月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终于愤怒了,那一夜,他撕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他开始明白妥协换不来同情,换来的只是一步步被逼向死亡的命运。他终于疯狂了,他挥舞着手中天下无敌的长枪,从火光中走来,他已经变成了复仇的魔鬼,讨债的魔王。

    他用鲜血向天地控诉,在那一刻,从前的他死了。他向往的美好和平静的生活死了,他的心也死了。从此以后,他背着嗜血的兵器,在风雪中回身,一去不返。金戈铁马,不再回头。

    他以为他已经忘了一切,他以为梁山上的豪气与兄弟情谊已经填补了他失去家庭的痛苦;以为被风吹落的枪尖上的鲜血已经足以洗刷心头的苦痛。但他错了。当他看到高俅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看到宋江头也不回的投降朝廷,投降那个带给自己无限苦痛的世界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的刺痛了。那已经用了半生结痂的伤口又裂开,流出的鲜血再次淹没他的心灵。那多年前的无力之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他真切的体会到了这种无力。这缠绕了半生的感觉终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梦魇依附在了林冲的身上。

    有人说,他是英雄,是替天行道的好汉;

    有人说,他是懦夫,是连家庭也保护不了的懦夫。

    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渴求着幸福的普通人,一个一直在寻找,却总是失落的普通人。一个不幸成为英雄的普通人。

    他的生命的最后,依旧是普通的结局。从不眷顾他的上天,连马革裹尸的结局也没有赐给他。

    西风吹过,杭州可能也要落雪了吧。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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