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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三角恋(1)

时间:2019-02-24   作者:宁静.悠然 录入:宁静.悠然  浏览量:474 下载
〈一〉
“老痴”在自己的房梁上上吊死了。
“老痴”一个七十多来岁的干瘦老头儿,干瘪的嘴巴,时常嘬着山风,吹着一曲永不改调,旁人解听不解赏的口哨。清癯的身躯,一年四季裹在一套总是不太适合他的衣裤里。显些零乱的灰白头发,竟日像被秋霜扑打过的枯草。跟人说话时,那酱色的厚嘴唇,时不时被那双柳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从左到右捋一把,然后用四周布满丝瓜络的昏浊眼珠,迅速瞟一下对方,就好像是自己说话不小心把口水溅到了别人脸上表示的一种“歉意”。瘦骨穷骸的身形和透着深沉憨厚的表情,严然就像是废弃在荒山野岭,承载了亘古岁月,饱历沧桑的古老渡口。

他本姓徐,名,世国。“老痴”是在他三十岁前后,村里的人们不知是为了贬他还是褒他,给他起的外号。
这个外号,源于他对一个女人世之所稀的痴恋。

 《二》
 睡仙村,以种茶为生的千余户人家,散落在豫南地区离城二十多里的一处山坳里。挺拨叠翠的连绵群山,赋予了这里的山民纯朴,憨厚且也不脱尘俗的的秉性,也给了年轻时的“老痴”一副英俊高大的身板。
“老痴”他爹从老辈人手里承接下一些旧东西,在那个论成份的年代,他家理所当然就成为了“地主”,那一些旧东西也随之与“贫下中农”共了产。
他爹念过私塾,比山里一些村民想的远,看得透。八岁那年,他爹让全家人勒紧裤带,送他读了书,后来听说要不是当年因为那个“高成份”,部队来村里征兵的干部早把它拉到部队去了。为这,他曾闹过要跟他爹划清界线,也就在那事发以后,“老痴”回乡接了他爹的班。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迷恋上了吹口哨。无论白天,夜晚,闲着不闲着,山涧,茶垅,或是他家茅扉坑头,夜阑人静都能听到他的口哨声。
那时的人们,几乎没有娱乐的机会和场所,“老痴”的口哨,便成了村里人的天籁之音。
胆子大一些的“贫下中农”在农活间歇或夜晚无聊时,跨越与他的“界线”,围着他,盯着他嘬起来的嘴唇,听那一曲曲时而欢快,时而沉闷但很清亮的口哨声从他那嘴洞洞飞出,也引得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捏着自己的发辫,远远侧耳窥听,时不时地用极速的目光往口哨响的地方撩一眼。
一曲曲的口哨声,让那时山里的人们和“老痴”忘记了片刻的烦闷,苦恼和贫穷!

在那个年代,“地主”,“反坏右”是生存在社会最低层的人,人人见了恨不得再连蹋上三脚,使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老痴”一家人,同其他“地主,反坏右”一样,遭遇着村里“贫下中农”在他们面前的耀武扬威和白眼,过着“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颤惊日子。
  在“农业学大寨”的形势下,一坡坡茶林,改造成一片片梯田,在“对剥削阶级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运动中“地主,富农”们就是专政的对象,除了份内大强度的劳动外,无论春夏秋冬,还经常在天未亮,地
不明,“贫下中农”正酣眠床上时被叫醒,去做义务工。
 为了让“地富”们更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罪行,提高“贫下中农”的政治觉悟,上面责令“地富”的家庭自出一名“代表”,参加定期的“批斗会”。
 “贫下中农”用废弃的报纸等物,给“代表”每人做了一顶“高帽”,为的是在批斗会上让其戴在头上,以示“无产阶级专政”的威力,让“贫下中农们”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高帽”在主人干活时呆在一边,喇叭一响:“开批斗会了”!一顶顶"高帽"立刻扣到主人的头上,随着铜锣声里参杂的嘶喊声,“地富”们颤颤兢兢地趋上了审判台。 
 一阵阵的“阶级仇,血泪恨”,山呼地应,抖动着碎山石垒起的审判台,刺过他们的耳膜,射向那千山鸟飞绝的旷野。本想剩着不干活时偷下懒的汗珠子,捧场似的排着长队,争先恐后地从脸上,脊背滚了出来,太阳和风也赶它不走。
 
老痴的父亲那时已“罪该万死”,这具有"划时代"的机遇,便让气血方刚的“地主羔子”――“老痴”, 恰逢时机地抓住了。
 
日子一天天如在烧红的烙铁上煎烤着。
 同龄人相继娶妻生子,享受着:囱有青烟上,小儿绕膝方的温馨生活。“老痴”那英俊的身板;一双浓眉大眼;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能写会算的本领,能让鸟围它蹁跹,鸡闻它起舞的清亮口哨,也没能让暗恋他的姑娘们越雷池一步!
 青春的骚动和现实的悲状,时时困扰“老痴”那颗骚动却又无可奈何的心。
 
    〈三〉
老天爷在一个燥闷的夏日里睁开了它的眼睛。
  在一次集体劳动中,同村一位“贫下中农”姑娘挑着一担土正吃力地上坡,随着一声闷雷炸响,姑娘挑的担子的一端绳子,猛然脱落了扁担,左右失衡,一个趔趄,姑娘的重心向后倒去,人和担子带着惊叫声,一起滚向正挑着担子上坡的“老痴”脚边。说时迟,那时快,“老痴”撂下担子,扎下马步,双手接住了从坡上滚着一身泥水的姑娘。老天似乎余兴末尽,倏尔,和着电闪雷鸣,比蚕豆大的雨点,以势不可挡之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像遭到惊吓的麻雀,劳动的人群叽叽喳喳四处飞窜,纷纷猫进凡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姑娘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累着了,或受伤了,糊满泥水的清秀面容上,那叠皮儿长睫的上眼帘,紧扣着一汪秋水的双眸,凸凹有致的纤体,无力地躺在“老痴”的怀里。这时,雨点越来越稠,越下越急,“老痴”不知哪来的勇气,毅然抱起不省人事的姑娘,披着电闪雷鸣的大雨,不怯一双双惊诧的眼神,挤进了躲雨的人堆儿里,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拥着姑娘,边捏挤着姑娘长辫子的泥水,用自己衣襟擦试姑娘脸上的泥桨,边急切,轻柔地呼唤着姑娘,,,

任何力量,也扼杀不了人性中爱情的释放!
从那以后,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无可避免地萌发了,枝枝蔓蔓地爬升着。
早已对老痴外貌,人品和那悠扬的口哨垂青的姑娘,被“老痴”的救自己的胆量和气度所震撼,拚弃了心里的躇踌,半喜半羞地迎接了老痴火辣的目光。
为了能多说几句话,多看对方几眼,集体劳动时,他俩千方百计地凑在一起。“老痴”时常在姑娘干活很吃力时候托起一把力,为的是让姑娘哪怕得到片刻的省力。姑娘也总是在这时刻对“老痴”投一更含羞,更深情的一笑。
 再大的劳动强度,在俩个人的眼里也变得愉悦和轻松了,再艰苦的劳动工地,也成了他们传情的场所。“批斗会”也不再让老痴感到面目狞狰了,一声声的口哨,伴着批斗会的声讨声,从心底欢畅地飞出,飘向青空;常裹满泥土的双脚,也显露出了歪七拐八的青筋,装在姑娘夜深时,在煤油灯下偷偷赶纳的一双惹着纯棉香气的千层鞋底里,站得也有底气了;汗珠子们也偷起懒来,藏在老痴的皮囊里,不愿出来了。他感觉此时姑娘的心就跟他的心在一起,在他的胸腔里,和着他的心,一起跳动!
他觉得那是他头顶上的乌云,被姑姑散开了,露出了一片新天空。
姑娘就是一把梯子,让他登上了高处,看到了前面美好生活。
他俩的“心事”似乎被善良的老天爷庇护,他俩的幸福也熏醉了那个多情的夏季!
一连个把月的夜晚竟没下一滴雨。树萌,柴垛,成为他们喁情的蔽障,也成为了他们相依相偎的“老地方”。
倦飞的栖鸟和夜行的莹虫,偷听了他们卿卿我我的情话,星月和习习山风,见证了他们耳鬓斯磨的幸福。
 在一个明月如素的夜晚,“老痴”把一块折叠整齐的小方帕,
用他那握满热汗的大手,忐忑地递给姑娘,姑娘佯低娇面,半掩一对已荡开酒窝,把背留给了“老痴”。“老痴”不解其意,正在窘迫,那好久不见动静的姑娘猛然转过身扑到了“老痴”怀里,娇嗔地呢喃到“人家是让你系在辫子上”……
两根青涩的情丝带纠缠在了一起,系在了他们心里的花树上。
“一辈子我只对你一个人好”的誓言,在姑娘耳傍轻声,但斩钉截铁地响起。“等你娶我”的娇莺声,连同两片滚热的朱唇,送至老痴的口里,两颗跳跃的小鹿从此埋在那个“老地方”。
姑娘娇红的面额,贴在老痴胸前,梦幻般地喁喁着:“知道吗?我经常偷听你吹口哨,现在单独给我吹个吧”。“想听啥”?“随便你,你吹啥子我都喜欢”。“老痴”拥着心爱的姑娘,宽厚,带有温度的大手,轻轻地捋着姑娘的长发辫子,用低声欢快的音律,贴在姑娘的耳旁,为姑娘,也为自己,吹起了一首他一直想吹却一直未吹出的曲子。他心里暗誓,这首曲子,只吹给自己和他身边这个姑娘!
那是他们一生最简单,最痴醉的初恋,是他们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以至于很多年后,老痴跟人炫耀起他们那场夜幕中的爱情,人们还能在他那因激动而泛些水份的双眸里,在他那像被雨水打湿过,皱得跟抹布的脸庞上,捕捉到令他沉迷的幸福之光。
也就是从那个夜晚,老痴的口哨就一个调子,几十年如一日,再也没变过。

   〈四〉
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大逆不道,众叛亲离的行为,遭到了村里所有人的怒斥和遣责。“老痴”家人的恐惧和规劝,姑娘家人的谩骂和暴力,如洪涝引发的泥石流,滚滚砸压两个相亲相爱的年轻人。
一条条柳条抽的,渗着血水的伤痕,像条条恶心的蚯蚓,爬在姑娘胳膊及身上,那条条渗着血水的“蚯蚓”伴着繁重体力流出的咸汗,在骄阳的焦烤下,如根根钢针,刺进姑娘的身上,心中。姑娘的身边多了一个看护的家人,像跟随一个学步的幼儿,如偶遇“老痴”,就同看到虎豹猛兽,忙把姑娘连推带搡地轰走,两根姑娘和“老痴”最喜爱的大辫子,被嚣张的剪刀了断,如断掉了姑娘的希望和美好。

越被压抑的东西,越急速澎涨!
家暴,阻挡,村里人的白眼和唾沫星子,并没有扯断两个人的情丝,淹死两个人心。他们用唯有他俩懂的方式,向对方频传着挚爱的信息。
离姑娘家五十米开外村口,老井边的槐树下,时时响起一遍遍从不改调,清亮,欢快亦带凄凉的口哨声,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白天和夜晚。
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少妇小姑捣衣的河边,总有一块手帕,贴在一个姑娘那被剪掉的短发上,红的扎眼,亮的目旋。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刮风下雨。

在一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深冬,不堪累日身心摧残的姑娘,终于倒下了。
生产队的记工薄上,没有了姑娘整齐的出工记录;一只多日不见油盐米汤的瓷碗,被孤伶伶地扣在她家那个碗柜的旮旯里;风烛残年般的土墙上吊着的镜片片儿,因多日不见曾天天对着它笑的那对小酒窝,很不情愿地用一层尘埃遮住了脸;支在墙边的那张木板床,因不堪忍受姑娘日夜的翻腾,痛苦地呻吟连连。
清秀,不失健壮的姑娘,已枯瘦如柴,双眼如死鱼目般上望黄梁。被责骂,嘲笑声磨出茧子的耳朵,还不停地遭遇着轮番的聒噪和不绝的詈骂,,,

“姑娘要嫁人了,彩礼男方都送来了,可她现在那个鬼样子男方还敢要?”“嫁谁不是嫁,非要犯贱。”……姑娘的“丑闻”是村民们河边,地头,茶余饭后的精神食粮。谈论起姑娘“丑事”,他们总能兴趣盎然,精神倍长!

   〈五〉

爱是付出,爱是容忍!

“让我进去见她一面,就说几句话,我向你们保证,她会随你们所愿出嫁的”!在一个屋檐挂满冰条子的早上,“老痴”气宇轩昂地站在姑娘家的门前,不容置疑地向她的家人说出那句掷地有声的话。那家人望着“老痴”的神情,无可奈何地选择了相信,放他进了姑娘的房门。
“不嫁你,我不能活,也不想活。”姑娘悲哀的眼光,望着眼前的男人,用游丝般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诉着自己对爱的捍卫。
“如果你真正爱我,对我好,你必须活,而且还要活好,你放心,我天天守着你,看护你,我不死,你就不能死,我还会天天给你吹口哨,我永远只是你的,…”姑娘对爱的绝然表白,让老痴泪流满面,如鲠在喉地在姑娘面前立下了坚定的誓言!

没过多久,邻村一位小伙儿急促的鞭炮声迎娶了"温顺"的姑娘。
从此,人们发现,“老痴”那清亮不变调的口哨声更幽长,更频繁了;双眼与众不同了,红与黑混淆的眼珠子,在耷拉着皮的眶子里,散发着悲凉;那张虽长期经风吹雨打,但很有轮廓的脸,渐也没正型;一夜之间成灰的头发,在冽冽的冷风中,凄惨地东摇西晃;那双健步如飞的长腿,失去了往日的骄健,背有点虾样了。
 他把哭和笑都给“劳动改造”了,只有嘴里飞出的那曲口哨声,人们才知道他是个还是个能冒气儿的人。
   
《六》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昔日的姑娘,已是俩个少年孩儿的娘了,人称“二婶”。
血气方刚的“老痴”,成长为一个未老先衰的中年“老痴”。唯不变的,是那一曲不离嘴的口哨。
他一直末娶。既使他那顶“高帽”己被扔进那趟奔驰远方,永不回头的列车;既使再后来已有属于他的山头、茶垅;既使他有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体魂;既使他有一扇能遮风避雨的蓬门;既使他老实本分扬了名;既使上门自荐的寡妇,说亲的媒婆列次踏过他的门槛,他,就是断然的二个字:“不行”!
人们渐渐明白了,他的心里,他的口哨声里,有一朵永不凋谢的山茶花!

他置身于现实之外,煎熬着情感
的时时突兀,痛楚又强烈,坚耐又喧泄。
他常常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在万籁俱寂的夜晚,窝居在自己的蓬门,向他心里的方向,吹着那支不变调的口哨,枕前闲梦,与他的“姑娘”私语。
他常常在自己的时间里,披星戴日,站在村边一个能看到“姑娘”房栊的山顶,吹着那支没改调的口哨,与“姑娘”因忙碌时经常出进的身影传情
无论春夏秋冬,那十多年的每个日夜,“姑娘”从末离开过他的视线,也没走失过他的心。
他伶俜在自己情感里,过着“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日子。
他似乎在等,似乎在熬,也似乎在祝福。

老天爷又一次睁开了它的眼!
“前村二婶的老头儿昨天从山上摔下来了,很严重,搞不好要瘫”。一位“二婶”的近邻,来到趷蹴在灶台前吃早饭的“老痴”面前,向他传了“听后如割心”的消息。
流失的时光沉淀下来的一些东西,也许唤醒了人们的"性本善",也许村民们觉得应该跟他讲,也许人们相信了一个事实:看见了变迁的岁月,没有看到一个变迁的誓言!
“老痴”撂下了热乎的饭碗,跑进里屋匆忙拿了些东西,抓起他那辆除了玲铛不响,浑身都响的“老飞鸽”,向“二婶”家,不!向他心的方向驰去!
“现在马上去医院,到市里大医院,你把被子,衣服准备好"!“老痴”边在院里套着那辆要哭瘪嘴的架子车,边叮嘱那已成皤然老妪的昔日“姑娘”――“二婶”。
“不用你了,明天我凑点儿钱再去吧,,,”“二婶”窘态地在“老痴“身边小声嘀咕着。
“啥也不用你管,只把被子和他的衣服拿出来就行了,你在家,家里和孩子都需要人,,,”
这就是男人!一个为真爱勇于担当,为誓言甘于付出的真男人!
“老痴”套好了车,把二婶的老头儿,不!连同他对她一生的承诺和誓言抱放在车上,踏着石冻的山路,顶着冽冽寒风,奔向二十多里外的市内医院。
由于“二婶”老伴儿的腰和一只腿摔成重伤,需要在医院呆一些日子,“老痴”干脆把“家”也搬进了医院,像照顾自己亲人,端屎端尿,喂饭灌药。
为了让病号早日康复,他卖掉自己的口粮,倾其所有的积攒。为了给病号多点营养,他经常一顿没一顿地忍受着饥饿!
“二婶”和她的老伴儿一次次含泪拒绝他的“恩惠”,但他从未改过初衷。
历经数月在医院的治疗,“二婶”的老伴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
听从医生建议,“老痴”把他接回家里调养。
“老痴”包揽了耕理自己和“二婶”家里的茶垅及“二婶”家所有的重活,直到“二婶”的老伴儿能干活为至!

    〈七〉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己斑。”
一年多以后,人们发现了一件非常有失常伦的,但随即又觉是顺理成章的事。
“二婶”的老头,一个思维正常,斗大的字不认识一萝筐,石磙压不出屁,且不乏自私和封建思想的农民,竟把自己的法定妻子,孩儿他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送给另一个男人,他的“情敌”――“老痴”面前,说是“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再回我那儿住一段时间,都这么大年纪了,该想开都想开些吧,,,”
没有羞涩,没有猬琐,没有再多的语言,有的只是气度与坦然!
从此,“二婶”在两个家中穿梭地忙碌着,照顾着两个男人的灶口和折洗缝浆。
“老痴”家因有“二婶”时有的到来,小鸡,小鸭,小猪们也相继来到了这个曾除了冒着一口人气儿,再无其它气息,凌乱的单屋孤院。
男叫女应的爽朗声,鸡鸣鸭欢的喧闹声,给这个昔日沉闷的小院带来了生机。“老痴”那永不变调的口哨声更欢了,少言语的嘴,也一扫从前的懒惰,开始忙碌了,见谁都喋喋不休了,连出气儿似乎比之前也粗了,脸上的皱纹们也开始把自己拉长了,从前一坐能掉进坑的屁股,现在好像找不着北了,两条跚蹒的干瘦长腿,整天像拌凉萝卜丝儿一样,不停地在屋内屋外麻溜地“噔噔”着。
和着“二婶”的勤俭和时时的笑语声,那“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的日子却让他们过得津津有味!

三位农民,三位几乎没啥文化,几乎没出过山门的农民,旧的传统,旧的习性,旧的礼教在他们幼小时就已耳听目染,根深谛固,但他们在真爱面前拚弃了所有的桎梏,彷徨,他们不畏于世俗和偏见,他们坚毅地迈出了困囿于自己狭窄的长廊,他们释全了人的本性,他们坚守了自己的本心,他们都为自己的真爱付出了真心,他们不顾一切地选择了感恩!
这是他们以博大的胸怀向世人召示了另一种文明!
爱,就像他们村边那条从没涸竭的河!

好景不长在,烟花过春秋!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春,“二婶”因平时患有高血压,在家喂猪时不小心在猪圈旁滑倒,摔成偏瘫。
那时她的孩子们长大,远飞,老伴身体常年欠佳,因要管理自己的几坡茶垅,没有更大的精力照顾“二婶”,“老痴”跟“二婶”的老头商量后,陪“二婶”在医院治疗一段时期后就把她安安稳稳地接到了自己的家,照顾着她每天的吃喝拉撒。为了有更多的钱让心爱的人不受委屈,还在自己门口开了一个杂货店。
冬天,“老痴”把“二婶”抱到店里,生火取暖,“二婶”边看店,边听“老痴”在院里忙碌中送过来的口哨声。
夜里,“老痴”为“二婶”铺衾叠被,泡脚按身,星星月亮和风雨,也伴着一声声的口哨声,陪“二婶”尽酣入眠。
夏日的老槐树下,“老痴”为“二婶”洗头,梳头,洗面。一把把残散的莆扇,陪过“老痴”为“二婶”赶蝇驱蚊。
他俩终日相伴不离的身影,是那时村里最美的风景!

   〈八〉

有情人终成眷属!

桑榆暮景来相惜,流水几年别去后!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年有余,“二婶”在一个萧瑟的黄昏,带着一生的满足,满面的安祥,告别了她的俩个男人,带着俩个男人一生对她的情,俩个男人一世对她的爱,回到了埋下她初恋时种下心的那棵花树下,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树荫,柴垛的“老地方”,回到了迎娶她时响过急促鞭炮声的洞房里,回到了那个生儿育女的屋檐下!
“老痴”从容地协助另一个男人料理着“二婶”的后世,两个男人没有眼泪,没有擗踊,也许他们像“二婶”一样,感到自己是满足的,幸福的,值得的!
他们用自己对爱的承诺,爱的誓言,他们用一生的情,一世的爱,以他们自己对爱的方式,在这个风尘世俗里划了一个圆满,没有给自己和爱的人留下遗憾,但给别人留下的是理解,羡慕,和感憾!

在“二婶”“五七”后的某一天,一个长相很像“老痴”的小伙子,在“老痴”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还悬在梁上,存有余温的尸体!
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疆硬的躯体。屋内一如“二婶”在时的模样,甚至还弥漫着俩人在一起的气息。

在守完心爱的“姑娘”魂魄三十五天后,也许他承认了一个现实:他的“姑娘”再也不会跟他一起蹲树荫,躲柴垛,让他把手帕挷在发梢上了;他的口哨声再也没有归宿了;他再也笑视不了在鸡鸭鸣叫猪畅欢的日子里,与他旧醅对饮时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他再也看不到,他从茶垅回来,进门就有一副抿嘴含笑,双手接过他锄头的身影了!
他又想,她可能是怕他累着,才不让他给她洗头,梳发,抱着晒太阳,给她喂饭洗脚了,她是要让他歇歇,每晚好好地睡个安稳觉,她也是深爱他一辈子啊!
可他怎能舍得他心爱的姑娘在天国独自寂寞,情无所依?! 
他怎么能让他心底里的那朵山茶花绽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口哨声独自在尘世间飘零?
应该去赔她,把年轻时耽误的一切,全补给她,把下辈子也给她!
他用自己的行为和坚守来履行和兑现对她的承诺和誓言,他用心和血向自己和世人唱了一曲对真爱的赞歌!
也许,天国有他们初恋的夏天。
也许那是一处没有任何瘴疠的相爱之地,让他们延续前世的爱恋!
也许,天国有一顶大花桥,有一串彻云的鞭炮,也许,那见证过他们耳鬓斯磨的星星和月亮,窥视过他们心语的习习清风,偷听过他们情话的小鸟蝉虫,都会参加他们的婚礼,拥着他们入那天堂里“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的洞房!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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