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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时光2

时间:2019-04-24   作者:风铃子 录入:风铃子  浏览量:245 下载

丁慧仿佛在梦中,她听到从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恍惚间丁慧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几秒的凝滞,围绕在四周空气中的烟草味道,依偎着的温暖胸膛,让丁慧慢慢放松了绷紧地身体。

黑暗的房间里,一闪、一闪的微弱亮光在郝军的指间跳跃。

丁慧张开手臂抱紧郝军:“怎么还不睡!”

“吵醒你了?”丁慧摇了摇头。靠在床头的郝军,拉过被子盖在丁慧裸露的肩膀上,“天还没有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丁慧合上眼睛。再次醒来时,郝军依然靠着,抽着香烟。

就是再迟钝的丁慧,这时也看出了郝军的心事重重。她扬起脸用手拿过郝军指间的香烟,问道:“你怎么了?不睡吗?在想什么?”

郝军接过丁慧手里的烟,在床头柜上的烟缸里掐灭。回身躺在丁慧的身边,把几缕搭在丁慧脸颊上的头发拂过耳后。轻叹一声:“不是太困!现在睡。”

丁慧感觉郝军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轻柔,非常地认真:“你爱我什么呢?”

丁慧笑了,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我说不清楚。我喜欢你的笑,喜欢你身上温暖的味道,喜欢和你呆在一起,很舒服。我还喜欢听你说话,看你写的文字。还有…还有…你的一切,都很喜欢。”丁慧越说声音越小。

郝军静静地看着隐藏在昏暗中丁慧的轮廓,沉默地听着。他的手轻柔地拂过怀里女人羞红的脸颊,俯身轻吻。

清晨时分,窗外透进粉色的晨光,丁慧看着沉沉地睡在自己身旁的郝军。丁慧轻轻地伸出手,她想用自己指间的温暖,抚平一双皱紧的眉头。

她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儿,丁慧的心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由,感到隐隐不安。

身体的疲惫让丁慧再次沉沉地睡去。

丁慧被刺目的光线叫醒,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郝军。丁慧看到枕头上郝军留下的字条:

今天约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联系。爱你!

 

丁慧回宿舍换了衣服,又给单位打电话请了几天假。

傍晚的时候,刘佳艺下班回到宿舍。打开房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丁慧。丁慧手上捧着一本书,视线却盯着对面墙上的挂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刘佳艺刚要出声唤醒那个白天在做梦的人,丁慧的手机响了。

被铃声叫醒的丁慧,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带着满脸的绯红,丁慧在电话里却只回答了一声“嗯”。

刘佳艺吃惊地看着丁慧一转身,拿起大衣就要跑。刘佳艺赶紧大叫:“你又出去!昨晚去哪里啦?”

郝军电话里告诉丁慧,自己在车站接她,着急出门的丁慧,听到刘佳艺的声音,这才发现了站在房门口,一脸迷惑,吃惊的室友。

丁慧跑过去搂住刘佳艺,摇来晃去;“你今天好漂亮哦!”。

听着走廊里跑远的脚步声,刘佳艺坚信自己的直觉,丁慧说的那句话肯定不是真心夸自己的,因为丁慧脸红的就像窗外的晚霞。“她一定是干坏事啦!”刘佳艺肯定地说。

走下公交车,看到站在路口边等自己的郝军,丁慧的心里满满地都是幸福。她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子,缓步走上前,伸出手。郝军没有握住面前的小手,而是搂过丁慧:“我手太凉了,冻着你。”

丁慧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郝军的大衣口袋里,然后把郝军的手也塞进去。丁慧紧紧捂住那只冰冷的手掌。郝军没有抗拒,满眼的宠溺,由着丁慧的摆弄。

接下来的日子里,丁慧和郝军像天底下所有处于热恋中的情人一样。白天的时间,郝军出去忙着联系业务,考察市场,丁慧就为郝军准备他需要带上的样品、小包,送郝军出门。郝军没有公事的时候,他们却很少出门,除了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出门吃饭,他们更喜欢呆在房间里,看书,聊天,说笑。

冬天的北方,天气干燥、寒冷,阳光却很充足。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暖暖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冷冽的寒风被挡在外面的世界里,房间里温暖如春日。丁慧小心翼翼地为枕在自己腿上的郝军掏耳朵。阳光下,郝军惬意地微微眯着眼睛。两个人像一对小孩子一样,嬉笑、快乐。

有时候,有一个人忙着做事情或者看书,另一个,就在旁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吻住了谁的唇,最后的结局,就是让两个人,都开始变得手忙脚乱…

达尔文的相对论已经证实,幸福的时光总是会流逝的快一些。郝军不得不回L城了。

厂里的事情已经办妥。郝军告诉丁慧,他接到了几次家里来的电话,都是催促他回去的。他自己已经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脱。如果再不回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望着丁慧,郝军吻住丁慧哭红的鼻头,心疼地说:“不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郝军用手擦去丁慧眼里滑落的水珠:“再不走,宾馆也要赶我了。”

丁慧两只手玩着郝军衣服上的一粒纽扣,解开,系上,再解开,系上…

丁慧哽咽着:“下次来,不要住宾馆,就住在我宿舍吧。”

“好。听你的。”用手摩挲着丁慧的脸颊,郝军说:“我来的时候,多准备了一套工具,现在留给你。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总会有一些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盒子里面是几种最基本的工具,女孩子用很方便的。

丁慧的心又开始像南方梅雨季的天气一样,湿漉漉地。她搂住郝军的脖子,紧紧地不愿意松开。

空气里的悲情、凝重让郝军非常的不舒服。郝军开玩笑地对怀里的人儿说道:“盒子里有几件重一些的工具,你还可以用来锻炼身体。”郝军的话让丁慧“噗”地笑出了声,泪水滑下脸颊。

郝军轻拍着哭泣的丁慧,眼睛闪亮:“你这个傻丫头!”

 

 

十一

 

他们日常的生活,又回到了三点一线的状态里,只是他们的心已经变的与以前不一样了。

郝军走后的日子里,丁慧不知道自己每天想念郝军多少遍。每一次目光回转中,丁慧的双眸,都被她心中刻下的,郝军的那张笑颜长久地占据着。

以前,丁慧看到身边那些一对一对恩爱中的恋人,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内心深处,却有着淡淡地忧伤。她羡慕那些能够真心实意地相爱的人。现在,沐浴在爱河里的她,每当在路上遇到恋人们从她的身旁走过,她也会感觉很快乐,甚至在心里还有一些沾沾自喜,有一点自傲。因为她也在爱着,在被人爱着!

郝军也有着同样的感受。以前倔强、没有耐心的他,一点点地变得温柔。即使,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郝军的心里也会觉得,这些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已经学会笑着面对一切。因为他爱着也在被人爱着!

心打开了,还有什么是容不下的呢!

心中都是阳光下的美好,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战胜的呢!

郝军在短信里说:喜欢你笑的模样。你灿烂的笑容,让你偷偷地溜进我的心扉。那一刻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那是我一生期待的最美的一朵。

于是她越来越喜欢笑。开心时,自己对着自己笑;微笑着与人说话;笑着看书、做事;就是吃饭、穿衣,也能一个人笑的彩霞满天。

郝军说,如果有一天感觉对方做错了事情,伤害了彼此。一定记得,要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因为对于心中越是在乎的人,一言一行的相处,都容易发生误会。但是,他们是相爱的,不能因为一个误会,就轻易分开,简单地彼此怨恨。

郝军说这个很重要。

丁慧一直认为自己不漂亮,不优秀,更不懂爱。她害怕,如果因为自己的无知而伤害了郝军,更害怕自己不善言谈的脾气,让心爱的人产生误会,还害怕郝军不能接受自己不讨喜的性格。所以对于郝军的这个建议,丁慧非常赞同,她心里感激郝军周全的考虑。

于是,他们约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怎样的糟糕,如果他们之间会有伤害,他们都会为彼此留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在刘佳艺软磨硬泡的威逼攻势下,丁慧说起了郝军,他们的相遇和相识,还有相知,相思,已经彼此地相恋。看着一脸甜蜜的丁慧,刘佳艺却是一脸的了然:“就知道是这样。平时吧,你一副神情淡然、乖乖女,闲人勿扰的样子,其实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你。和你相处久了,我觉得,你的内心特别细腻,热情似火。你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我一直认为你绝对是那种,要爱就一定会轰轰烈烈、不死不休的女子。”看到丁慧,只是笑眯眯地听着自己的高谈阔论,不发一言,刘佳艺瞪眼补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就像第一次睁眼,只看到了那个人,然后就看入了眼,拔不出来啦。”

丁慧的内心是自卑的,但是,她用自己全部的世界,爱着郝军。

郝军和丁慧,他们已经成为彼此快乐的源泉。睁眼、闭眼,都是彼此的身影笑貌。

丁慧和郝军,在他们年轻的、数不清的梦里,都渴望拥有彼此的身影;在他们蓬勃的生命中,祈祷着会有彼此的相伴同行。他们也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和呵护,换取一生一世的幸福。

丁慧沉浸在爱与被爱的欢喜之中,只是无论怎样的努力,丁慧也依然无法看到自己今后的命运。

丁慧想不到的,刘佳艺的一句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十二

 

新的一年在新的一场冬雪里,欣然来到。繁忙的春运在电视上成了最热的焦点。

丁慧告诉郝军,假期里,要一个人去乡下的大姨家过年。那里比较偏僻,手机恐怕没有信号,联系比较困难,所以在假期里,他们就不联系了。

郝军很好奇,因为丁慧整个假期都在她大姨家里度过,而且只是丁慧一个人。

郝军很想知道,为什么丁慧要一个人陪她的大姨过新年?

时间已经那么久远,远的丁慧仿佛已经忘掉了许多的事情。可是郝军短短的几个字,却揭开了丁慧一层一层,锁在自己记忆深处的伤痛。

母亲杨林,出生在偏僻的农村,她是那个穷乡僻壤里考出来的唯一的大学生,被村里的人称为女状元,也是当地人的骄傲。杨林毕业后,被分配在X城纺织厂工作。在工作中,杨林兢兢业业,勤快肯干,不惜力气,而且她聪明,好强,所以很快就成为厂里的骨干。因为杨林工作出色,因此,她获得过好几年的三八红旗手,业务标兵。杨林的工作很累,在时间上三班倒,非常不规律。丁慧的父亲丁鸿魁,在退伍之后,去了省里公安系统的侦察部门,工作也非常忙,而且经常出差,常常是大半年的时间不能回家。丁慧告诉郝军,自己在家里很少能见到父亲,和父亲聊天游戏的场景,丁慧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就是最近几年,父亲可能是年纪大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很多。后来,有了丁慧,但是父母实在是照顾不了。在丁慧四个月大的时候,杨林就把小小的丁慧送到了自己的老家,交给自己的姐姐抚养。一直到丁慧7岁,要上学了,才接回身边。

丁慧说:“我不是责怪他们送我一个人去了乡下,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我只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在7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来没有到乡下看过我。他们总说很忙,没有时间。他们还说,从来也不曾亏待过我,因为他们汇给大姨的钱够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了。可是…”丁慧的声音有些哽咽,很快,她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语气中虽然带着淡淡的忧伤,但是,丁慧却像是描述着别人的故事,淡定地,脸上带着笑,接着说:“其实我不想要那些钱。你知道吗,我…”丁慧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我…我…我做过特别傻气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我竟然对着桌子上摆放的几张钱,叫它们爸爸、妈妈。”

郝军抓着电话线的手变得惨白,心紧紧地揪着:“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你啊…”

郝军的心堵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刀子才可以割开。郝军心疼电话里说话的人儿,也生气自己不知道如何安慰沉浸在伤心回忆中的丁慧。他只能轻声呼唤着她,然后静静地听着、等着…等着丁慧慢慢平静。

“在大姨身边长大,在我的脑子里,7岁之前的事情,我完全没有记忆,几乎是空白。后来回到父母身边,每年一到放假的时候,我都会回去陪大姨住一段时间。以前小时候的事情,有许多都是大姨告诉我的。”

丁慧很平静:“大姨说我小时候特别乖巧,不缠人,也不闹。长得白白净净的,只喜欢一个人,抱一个布娃娃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自己玩。见到路过的人,‘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的叫,特别招人喜欢。大姨说我7岁的夏天,我父母托人接我回家。我不愿意走,一个人偷偷躲在草垛子里面,怎么叫也不出来,让大姨一番好找。大姨说,找到我,我不愿意走,只是趴在她肩上哭得那个伤心。村里的人看我可怜,还劝大姨,说孩子不愿意就别送走了,他们也不舍得我离开。后来,大姨说,我是被人抱上车带走的。”

郝军仿佛看到了丁慧脸上的无奈,看到了那个小丁慧眼泪里的无助。

“听我爸说,刚回到他们身边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我讲一口的家乡方言,他听不懂,经常闹笑话。回到父母身边,我很快就被送进了学校。我不是很合群,学校里和同学也相处的不融洽。父亲原本就忙,经常不在家,我母亲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妹妹,根本顾不上我。那段时间很难熬。不过,那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照顾家了,做家务,打饭什么的都是我。我爸说我打小就特别懂事,因为进门时,总是忘记换鞋,被我妈大骂几句,我也不会和大人顶嘴。我不会和父母争吵,发脾气,这一点让我爸挺放心的。”

郝军一只手拿着已经熄灭的香烟,微微颤抖,拿着电话的手紧紧贴在耳边。他坐在工厂办公室的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累。

停顿了好一会儿的丁慧,对电话里静静听着自己讲话的郝军说:“我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些还是能够想起的。我记得,天天抱在怀里的布娃娃,是我爸托人带来给我的。接我回父母身边的叔叔,是我父亲的两位同事。他们开着绿色吉普车,开得很快。在车上我是开心的,抱着布娃娃,心里反复想着大姨走之前交待的话,我一定要乖,一定要听话。见到父母的时候,要开口叫人,要乖巧、可爱。”

郝军问道:“那个布娃娃还在吗?我也想抱抱她。”

“没有了。”淡淡的语调,道出的是怎样的心酸:“记得,一进门,我被领进了卫生间,要求先洗澡。我母亲那时候怀着我妹妹,肚子很大,帮不了我。她就坐在凳子上,反复告诫我,要求我洗干净了。洗完出来的时候,换上的是全新的衣服。衣服很大,特别不合身,因为我记得,自己站在镜子前的滑稽感觉。大姨整理的,我带回来的包裹,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布娃娃也找不到了,可能也一样的结局吧。我父亲当时不在家,他在外地出差,我记得父亲回来的时候,丁蕊已经出生了。”

郝军点燃手中已经熄灭的烟,打火机几次都没能打出火苗。

 “我其实特别怕和我母亲相处。只要她瞟我一眼,我就慌得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怎么放才好,脑子也变得糊里糊涂的。小时候,我为了回避和我妈单独相处,想过好多方法:埋头干家务,去外面做作业,或者躲在其它的房间里。反正只要不让我单独和我妈呆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有一次我躲在房间里,听到他们在争吵。刚开始声音不大,后来可能是觉得我不在家。我听到我妈的声音…”

像是需要更多的勇气,丁慧深吸一口气:“我听到我妈说我就是一根木头,就是揣上两脚也不会出声的木讷性格,就不像她杨林的孩子,又笨又蠢还不知道好歹。父亲不知说了什么,我妈大叫说:‘你以为我不想对她好吗?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呢,她不是一副吓得跟丧家犬一样,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怎么她了?我就是烦见到她。’。后来,后来怎么了,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可能我哭了吧。”

郝军心很疼,疼的只能对着电话说:“你还好吗?都过去了!我还在!”

“我其实性格有些孤僻,而且性子特别地倔,说话也不会讨巧,和谁相处也无法亲近。如果我乖巧一些,可爱一些,哪怕聪明一些。可能就不会让父母感到为难了。”

眼里的泪已经没有了,心里的酸楚该怎样忘记呢?

 

 

十三

 

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感受到的那些伤害,丁慧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把它们淡忘。现在,一层一层地揭开覆盖在自己心里的那些禁锢,她再一次看到,那些往事,在自己心里留下的是一道道深深的裂口。这些伤口随着时间并没有消逝,反而在慢慢地发炎,流脓。虽然已经在那些陈年伤口的上面结了厚厚的痂,让丁慧不再感觉疼痛,但是它们还在那里,并且臭不可闻地慢慢腐蚀着自己的心。

挤压在脑海里面这些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丁慧一件一件地重新的想起,说出来。把那些压在心里的痛,一丝一丝地剥离。揭开了那些硬痂,打碎了心里的禁锢,挤出脓血,丁慧感觉非常的痛苦。但是干净了的伤口总会慢慢地长好,即使以后会留下些许痕迹,但是伤口已经痊愈,那些伤害也终将会随着伤口的消逝而消失。

丁慧从没有对其他人讲过自己内心的这些事情。现在,丁慧一点一滴地告诉了郝军,无论是伤心的、无奈的、痛苦的、还是自责的事情。她自然地就像是对着自己的心倾述一样,没有任何的迟疑,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只是倾述。丁慧相信郝军可以理解自己,不需要借口,也没有条件。无论郝军的反应是什么,可怜也好、心疼也罢,丁慧接受的甘之如饴。

“其实我知道,我母亲不喜欢我。我大姨曾经告诉我,我母亲原本不想要我的,只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得不生下我。大姨说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因为我母亲喜欢男孩子,她一直都为自己是一个女子而耿耿于怀。”

郝军感觉到丁慧的落寞,同时也感到电话里的人心情好像轻松了许多。他想要逃脱这种压抑在他们心里的悲伤气氛,插了一句:“你妹妹出生的时间,好像计划生育管得挺严的呀。”

丁慧沉吟了一会儿,“那是因为我妹妹是我母亲的福星。”丁慧很平静。她接着说:“我母亲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一辈子争强好胜。她对待工作任劳任怨,凡事必争先。一次她们厂里卸货,原本那是男职工的事情,为了抢时间,她也参加了。谁知道干到一半,出了事故,半货车的货物翻倒了过来,把卸货的几个人压在了下面。救出来的时候,只有我母亲受的伤最轻,到医院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她有了身孕。其它一起干活的人听说伤得都很重,有坐轮椅或是瘫在床上的。后来,人们都说,是肚里的孩子救了她。但是那次事故也伤了我母亲的身体,她只好提前办了病退。单位里管计划生育的人了解了情况以后,起初也做过她的工作,但是好像我母亲坚决要生下肚子的孩子。后来,好像她的厂子里还专门开会讨论,因为情况特殊,最后也就没有阻拦。”

郝军感觉心里难受,郝军盯着窗户上的那一片天,还有那个被乌云遮住的,模糊的只有一个轮廓的月亮,他想这个世界真是太…太狗血。

丁慧说:“这些事也是后来我大姨告诉我的。妹妹出生后,我父亲还是经常不在家,他们叫来了大姨帮忙。有大姨在身边,那一段日子我特别高兴,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我也挺轻松的。只是大姨待的时间不长,大姨有三个儿子,都比我大。大姨夫常年在城里打工,就是现在老了,也依然还去工地上班。”

丁慧问郝军:“我是不是一个特糟糕的人?这么多的缺点。”

电话里郝军只说了一句:“你的美他们不懂。”

长时间的通话,打完了手机的电池。外面已经万籁寂静。

挂断了电话,丁慧呆呆地看着房间窗户透进来的光亮。房间一直没有开灯。临近春节假期,刘佳艺早早地就请了假,现在已经在家和父母团聚了。

丁慧想起母亲抱着妹妹时的模样。

杨林特别疼爱她的这个小女儿。丁蕊在小的时候几乎就没有睡过枕头,她是在母亲的胳膊上睡大的。小丁蕊睡着的时候,杨林的一边胳膊睡麻木了,怕惊醒睡着的女儿,她自己翻身到女儿的另一边,再让女儿枕着另一边的胳膊接着睡。

丁慧记得自己上学时,为了迎接中考,学校要求学生晚上在学校里补习。有一天晚自习结束时已经很晚。春末的夜晚凉风习习,家家户户的窗口透出的灯光,越发感觉夜深天寒。丁慧一路走回家,进了家里的小院。家里的窗户没有掩上窗帘,玻璃上照出的橙黄色光线,撒满了小院的地面。窗户里面,丁鸿魁夫妻两个带着丁蕊,他们三个人依偎在一起。丁慧看到丁蕊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随即父亲哈哈大笑,拍着手摇头,母亲则在一旁微笑着轻拍妹妹的背,嘴里一张一合的附和着…那一幅画面是如此的温馨和睦,像千百万的家庭一样,父母慈爱儿女孝顺。这样一幅天伦之乐的幸福场景,让站在院子里的丁慧通体冰凉。那一刻,她感觉,对于窗户里面的一家三口来说,自己的存在,显得可笑而又多余。她想象着,让自己填进那个画面里,可是无论如何想象,丁慧都会觉得是自己破坏了那个幸福的场景,她不属于这里。那一刻的痛苦感觉,让丁慧想要逃跑。可是她却不知道应该逃到哪里,躲在何处。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让自己不再痛苦,然后,还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画面里。

弱小的丁慧选择了麻木,她学会了淡然,她学会了如何才可以保护自己越发脆弱的心。

躺在床上,丁慧的手机在黑夜里亮起:如果你对于整个世界是一粒尘埃,对于我,你却是我整个的世界。

 

 

十四

 

丁慧仍然在粉色的日记本上抄录下郝军发给她的短信内容。不时地翻看那些郝军说过的美丽话语,让在大姨家过年的丁慧,每天都过得甜蜜幸福又度日如年。

距离假期结束还有一半的时间,大姨一家的热情,再也留不住归心似箭的丁慧。在长途车上,心虚的丁慧想起自己欺骗大姨说单位有事的谎话,苦笑自己真是女大不中留。

长途车临近城区,丁慧的手机响起不停歇地提示音。郝军的十几条短信就千篇一律的一句话:我想你!

丁慧没有回父母家,她只是打电话说单位有事,直接回了寝室。整栋楼静悄悄的,楼道里除了少数一些假期还需要继续工作的人,大家都还没有回来。刘佳艺也要在家里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上班。

丁慧在接到郝军短信的那一刻,已经有了计划,她要直接买票坐火车,去L城。她发短信告诉郝军自己的这个想法,郝军很快有了回复。

郝军拦下了丁慧。

郝军说因为是在春运期间,车票不好买。即使丁慧能够买到去L城的火车票,回去的时间,正好是返程高峰,买车票就更难了。而且火车上的人一定很多,路上不安全。另外也有可能耽误丁慧上班。

郝军安慰丁慧,过了年,工具厂有一批货要发。他已经和厂里讲好,由自己带过来交货。那时候,他可以转道来X城。

在郝军的劝说中,丁慧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妥协了。

丁慧第一次在父母家度过了余下的新年假期。

丁慧不再感觉父母家的陌生。这一段日子,休假时回父母家慢慢变成了丁慧的常态。即使回去只是呆在一旁看着妹妹和父母之间的嬉笑吵闹,丁慧也不再感觉自己的格格不入,对这个家,丁慧有了温馨舒适的感觉。虽然她无法让自己像丁蕊一样,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耍赖,蛮横不讲理,但是她不再无助和孤独,也不会感觉自己多余。有的时候,丁慧也会陪着父母聊天,说一说单位的事情或是一些趣闻。

在慢慢地消磨中,时间在流逝。但是丁慧依然觉得时钟走得慢慢吞吞地,磨得丁慧每天坐立难安。

又是一个春天,一夜的暖风,让天地变得像碧玉一般的美好。

在车站,丁慧看着迎面走来的郝军,之前的忐忑、期待都化成脸上的那抹笑。

郝军身姿挺拔,单肩上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国字型的脸庞阳光硬气。看见疾步走过来的丁慧,郝军张开双臂将低了自己半个头的那个女人圈在怀里。

“傻丫头,想我吗?如果不是我长的这一身肌肉的拖累,我就可以早早地飞过来,见到我的爱人了!”回应郝军的是胸口的一击粉拳。

郝军需要交接的货物已经处理结束,但是他也只能陪丁慧待几天。

丁慧只是笑着依偎在郝军的怀里,很知足。只要是关于这个男人,他的一切对于丁慧来讲都是美好的。听他说什么都是悦耳的歌曲,看他怎样的模样都是赏心悦目的画卷,郝军的举手投足就是优美感人的舞蹈。

他们一起回了丁慧的寝室。同屋的刘佳艺知道郝军要来,早早就让出了房间,搬去了隔壁张晓静的寝室。

郝军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玩偶,放在丁慧手上。那是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兔子,有一双粉色的大耳朵,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兔子的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意,让人忍俊不已。郝军说;“它叫流氓兔。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让它来陪伴你。好吗?”丁慧搂紧玩偶,整个身体埋进郝军宽阔的胸膛。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丁慧就像一个小女人一样,不停地在郝军的怀中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的讲着,郝军有时点一支烟,有时微闭着双眼,笑眯眯地听着。

抚摸着丁慧光洁的后背,靠在床头的郝军问怀里的人:“累吗?”

“应该还好吧。”丁慧呢喃。她就是不要睁开眼睛,那个温暖的怀抱,丁慧一分钟也不想离开。

“再有十来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怕到时候没有办法来。这次先给你买个礼物,好吗?你喜欢什么?”

丁慧抬头,用湿润的唇齿,轻咬郝军的耳垂,口齿不清:“不…要!”

 

十五

 

在郝军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一起去了比较繁华的商业街。

他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逛了整个商业街。从一个店铺转到另一个店铺,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摊位、柜台。可是,郝军的手上,依然只有为自己购买的换洗衣服和两件衬衣。

郝军为丁慧挑选首饰,丁慧说太贵不值得;选包,丁慧说自己有;橱柜里琳琅满目的衣服,丁慧没有喜欢的无奈的郝军问丁慧到底喜欢什么,丁慧只是笑着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走得筋疲力尽的郝军没有了耐心,再一次询问丁慧,得到的依然只是摇头,他烦躁地甩掉手里拿的袋子,对着丁慧大吼一句:“怎么给你买个东西这么难!”

郝军来之前,带上了自己所有的家当,甚至还问好友阿东借了一些。郝军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是丁慧喜欢的,无论多么的昂贵,他都会为丁慧买下来。

发完脾气的郝军,转身,大步向街边走去。有些被郝军的话语吼懵了的丁慧,呆呆地看着郝军走开的背影,眼中有了泪花,嘴角却慢慢散开了一丝微笑。

匆忙中,丁慧拿起地上郝军摔落的袋子,紧跑几步。她追上郝军,伸手拉住郝军握成拳头的大手,轻轻摇晃。

郝军没有转身,身体有些僵硬。丁慧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想要挣脱自己的郝军,用身体裹着郝军强壮的胳膊,低声哄着:“不要生气,好吗?”

郝军低头,看着在自己身边撒娇的丁慧,带着一脸的笑容,亮晶晶的一双眼睛讨饶地看着自己,郝军没有了脾气。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反手搂住一脸媚笑的女人。

郝军没有说话,他们相拥着走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

“我不是不想买,”丁慧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怯怯地低声说:“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母亲买好的。小时候,就是每一周我穿什么上学,也是要问我妈才行。而且,我真的什么都不缺。你不要生气,好吗?

郝军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丁慧:“刚才着急了。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着急。”

看到郝军脸上的笑意,丁慧心里开心极了:“其实我挺高兴的。虽然你发脾气的时候好吓人,可是这也说明你是在意我的,是吧!”

“傻丫头!”郝军感觉有点无奈,他心疼地说:“我发脾气不好。行啦!现在,你不要顾忌什么,也不需要在意别的什么人怎么想的。你只要想这是我送你的,你的生日,最想要什么?认真地,只为自己想一想。好吗?

丁慧傻傻地笑着,看着身边一脸期待的爱人,她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丁慧挑选了一个头花。一个金色的发夹。发夹是由几支纠缠在一起的枝蔓组成,中间有几片树叶点缀,树叶上小小的假钻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七彩的光。

郝军帮丁慧梳理了头发,带上发夹。郝军笨手笨脚地,丁慧疼的嘴里娇声地让郝军动作放慢一点,脸上却挂着笑。

看着身边开心地像是小孩子拿到心爱糖果的丁慧,郝军无奈地说;“一个不值钱的发夹,就高兴成这样。傻丫头,你能不能再稍稍出息些。”

神采飞扬的丁慧得意地说:“以前我一直是短发。高中的时候虽然离开家寄宿,但是功课太忙,长头发不好梳理。后来上大学了,才留起来。可是,我好笨的,自己不会梳头编发,所以只能一直披散着。你是第一个给我梳头的,我当然高兴啦。”

丁慧笑得妩媚,郝军细心地捋顺手里有些纠缠地发丝,动作轻柔。

以后,丁慧收到郝军买给自己的礼物里,总会有几支不同式样的发夹。

再以后,郝军陪着丁慧逛街的时候,只要柜台里有什么东西,能让身边的女人拿起来看上几眼,他就会找机会把他们都买回来。再悄悄地藏在一个地方,发个短信,告诉那个傻丫头。郝军想象着,丁慧看到那些惊喜时发亮的眼睛,还有用手掩住的,张开的小嘴

临走之前,郝军交给丁慧一张银行卡。银行卡是郝军母亲临走前留下的,后来,郝军又存入了一些。银行卡里显示的金额并不大,对于有些人,郝军觉得,也就只能够买一、两个名牌坤包,买几身衣服而已。他觉得很对不起丁慧,但是,这已经是郝军能够自由支配的全部了。郝军爱这个傻丫头!一心一意地,想着能够把自己的全部,全都交给她。

 

郝军让丁慧拿着卡里的钱,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告诉丁慧,卡的密码就是她的生日。丁慧把银行卡小心地放在流氓兔的燕尾服的小袋子里。

带着一脸的幸福,丁慧对郝军说:“卡里的钱,我不会乱花的。留着我们以后用。”

这张银行卡,卡里的钱,丁慧从来没有动用过。

 

 

十六

 

郝军会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机会来看丁慧,就是那一年席卷南方大部分地区的水灾,也阻止不了他思念的脚步。

但是郝军从来不让丁慧来L城。

难受的时候,郝军就安慰自己,希望再耐心等待一点时间,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据说爱情的保质期只有18个月。郝军在等自己的爱情火焰慢慢熄灭的那一天。

如果任何事情的结局如同电影故事一样,可以随意被居于其中的人刻意编排,那么,人生的无常也就不会显得那么让人无奈了。

郝军在与丁慧的交往中,越来愈深地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与丁慧分享的,也没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刻意掩饰的。郝军自己要说、想说的事情,不需要解释多余的话语,丁慧就可以明白;郝军对于人生的诸多感触,也不需要他刻意的渲染,丁慧就可以体会。在郝军需要安慰的时候,丁慧第一时间就可以感受到,并且可以给与他最有力的支持。无论是郝军的软弱,还是他的坚强,倾听的丁慧都能够包容、理解。郝军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是否还有人可以如丁慧一样的了解自己,并且可以宽容地对待他的自私自利,接纳他的不美好。能够像丁慧那样深沉、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

是爱好的一致,是彼此之间越来越深入骨血的默契,还是他们个体精神的渐渐统一,让郝军和丁慧,从相遇相知相爱,直至如今的心灵相依。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恰逢其时。

渐渐的,郝军不再关心那个爱情只有18个月的魔咒。他在意是否自己可以拥有更多的力量和勇气,可以让住在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开心快乐。

相濡以沫中,他们已经慢慢地变成了彼此的阳光和影子。

郝军知道,自己对丁慧是有所亏欠的。为了补偿爱人,他把心中所有的关注、宠爱、耐心都给了丁慧。

无论是出差,还是回家,郝军随身只有一个背包,包里只装着带给丁慧的礼物。

郝军随身的衣物早已放在了丁慧的宿舍里:穿过或是没有穿的衣服,牙刷、剃须刀等等。

每次郝军离开,丁慧就像一个妻子一样,把郝军留下的衣服清洗干净,熨烫平整,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的一角,等到下一次郝军回来再穿。

最初,丁慧清洗衣物的时候,收到了刚坐上火车的郝军发过来的短信。短信里告诉她,一定要仔细翻一翻自己留下来的衣服的口袋。丁慧以为郝军粗心落下了什么。她一个口袋,一个口袋的检查,最终,丁慧找到了郝军特意藏起来,送给自己的礼物。从那时候开始,丁慧总会发现,郝军特意留给自己的惊喜。那些礼物,有时候郝军会放在穿过的衣服口袋里,有时候就藏在一堆卷在一起的衣服中间。还有一次,丁慧竟然发现礼物被套在郝军的一件衬衣袖子上。

那是一串银手镯,由五个绞细的银色镯子组成,上面朴实的没有任何纹饰。戴在手腕上,只要手腕稍稍一动,银手镯就会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音。

丁慧手捧着手镯,潸然泪下。

丁慧记得,有一次自己给郝军念书,书中写到女子的环佩声响,丁慧随口说,自己最喜欢听细细的银手镯在手腕上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丁慧的一句无心之语,被郝军放在了心里,默默地替丁慧实现了那些最简单,也最浪漫的事情。郝军的爱,这份情意,不仅仅让丁慧心里感动,也让她慢慢地改变着自己,回馈了郝军更多的爱。

为了郝军,丁慧可以做任何的事情。她学着在简陋的房间里做郝军最喜欢吃的饭菜,只为了看一眼郝军脸上浮现的满足表情;学着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的女红,只为了补上郝军衬衣上松动的一粒纽扣;学着唱歌,只为了能够附和那个对于自己来说,世上最美的声音

爱上郝军,丁慧慢慢地,变成郝军喜欢的模样,她愿意为了他笑,为了他长发齐腰;为他柔情似水,为他眼里装满星辰、大海。

 

 

十七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的季节,郝军借故与代理商的合同问题,在丁慧下班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丁慧的视线里。

雀跃的小鸟扑进温暖的怀抱。

和郝军在小饭馆里吃饭,丁慧给刘佳艺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刘佳艺告诉丁慧,自己不介意这几天又不能回宿舍住,但是,佳艺提醒丁慧,因为现在单位里已经有些闲言碎语。她让丁慧留意多观察,不要被骗了。

挂了刘佳艺的电话。丁慧心里明白好友是为了自己好。她希望郝军没有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希望郝军不要误会刘佳艺的好心。

丁慧的父母已经知道自己和郝军的事情。丁慧猜测,可能是父亲丁鸿魁在战友聚会的时候听说的。丁慧回家的时候,杨林简略扼要地了解了一些关于郝军的家庭情况。听说郝军是南方的小伙子,杨林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们将来吃不到一起。然后就不再寻问郝军的其它事情。那一次,大部分的时间里,反而是杨林在很严肃地告诫丁慧如何在单位里做事做人。她让丁慧在单位要注意影响,不要太招摇生事。如果丁慧需要结婚,为了事业的发展,也要等工作三年以后才可以考虑。

丁慧明显感觉父母不喜欢郝军,不满意自己的做法。

丁慧想要告诉母亲,郝军当过兵,他吃饭从来不挑食;郝军长得很帅,而且很有男人味;郝军很喜欢笑,也很健谈;郝军心底善良,对人很温暖。

丁慧更想告诉父母,郝军很爱自己!自己也非常非常爱郝军!

可是,丁慧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

华灯初上,街边的店铺已经是霓虹闪烁,把街边的小路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从小饭馆出来,两个人相拥着慢慢走在初春的街道上。

因为刘佳艺在电话里的讲话声音真的太大,让郝军想听不到她的声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是,郝军看到丁慧挂了电话后并没有过多解释,他也就权当自己没有听到。

郝军心里看不到自己和丁慧的未来在哪里,所以他不愿意庸人自扰地担忧不相干的人的目光,也不想关注别人都在议论什么。他更希望,自己就这样安静地享受现在的时光,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

郝军小声给怀里的人儿讲着自己一路的见闻,带着舒心的笑。丁慧静静地靠在郝军的怀里,心神飘忽不定。

郝军说:“我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老人,半路上的车,说是来这里探望新出生的孙女。老爷子也当过兵,我们谈话很投缘。后来老爷子问我来X城做什么。”停下没有说完的话,郝军调侃似地看着怀里的丁慧:“你猜我怎么回答的。”不等丁慧的答案,郝军笑得开心灿烂:“我说,我来看我的爱人。”

心慌地丁慧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郝军知道,之前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自欺欺人,无论怎样的掩饰,事实都是无法逃避,早晚都需要自己拿出勇气来面对。

郝军脸上的笑慢慢消散,他的手紧紧地抓着丁慧的肩膀,将丁慧的身子更紧地贴向自己。

丁慧没有等到郝军的回答。沉默的他们缓步慢行。

北方初春的夜晚冷风习习。

郝军的凝重让丁慧不知所措。丁慧这一刻不知道郝军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自己仓促讲出那句话的懊恼和后悔,也有对身边人沉默反应的遗憾和失落,更有猜不到郝军想法的无奈。

 

 

十八

 

宿舍门刚被打开,丁慧猛然感到天地倾斜,随即她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里。

像一个新娘,丁慧被郝军抱进了房间。

郝军将丁慧禁锢在自己强有力的臂弯里,他无限地释放着男性的力量,他要把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

窗外的灯光透过没有被窗帘掩住的玻璃窗,轻柔地照在床边,照在地上散乱的衣服上。

丁慧无力地趴在郝军依然炙热的胸膛上。郝军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一片没有月亮的黑暗天幕,他想如果手边有一只点燃的香烟,是不是自己就会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

丁慧没有移动身体,也没有抬头,伸手从靠墙的一堆书堆旁边,拿出一包香烟,还有一个打火机递给郝军。自始至终,丁慧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苦笑蔓上郝军的脸,他有些无奈地接过丁慧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床边。郝军翻身面对着怀里的人。他不敢看丁慧睁开的迷离双眼。

我结过婚。他深深地吸口气,仿佛要吸入更多的勇气。“我有老婆。

丁慧的耳朵开始耳鸣,她用手捂住,耳朵里的轰隆声依旧。

丁慧感觉自己口渴的难受,她想喝水。

丁慧想要推开身上的那个人。她伸出手,摊开的手掌触摸上温热的胸膛,转眼变成微微攥紧的拳头,想要推人的动作也改成了捶打,一遍、一遍,由缓变快,那一双拳头也变得越发沉重。丁慧的脸上满是泪水,耳鸣的听不见任何的声响,无处宣泄的感觉只能让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喊叫:

“啊!...”

郝军紧紧地盯着怀里的丁慧。他一个字也不曾出声,更没有制止丁慧的动作,他只是承受着丁慧越来越重的捶打,偶尔用手抹去丁慧脸上堆积的泪水。

说出了这一段时间,积压在自己心里的愧疚,反而让郝军感到些许的轻松。

耳朵里的轰鸣声小了许多,不再有丝毫的发泄,心里感觉好累的丁慧想要起身。

郝军一把搂紧想要挣脱的丁慧,语速很快:”不要!不要离开我。

丁慧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想逃开。可是她越是想要挣脱郝军的怀抱,郝军就抱她抱得越紧,情急之下的丁慧一口咬住郝军肩膀。先前纠缠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时钟变着缓慢而沉重。

丁慧松开嘴,郝军的肩膀上留下了两排细密的牙印,有一些红红的血丝参杂其中。

看到郝军身上的印记,丁慧的心里涌出一些不忍和心疼。她不再想要离开,不再想着逃避。她缩进郝军宽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丁慧说不清,也道不明,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哭泣。从知道郝军有妻子的那一刻起,她不觉得自己是生气的,更没有一丝的念头认为郝军是一个骗子或是故意欺骗自己。丁慧就是伤心、委屈。她伤心为什么郝军那么早就结了婚,不是和自己而是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她委屈,是因为郝军的妻子不是自己。

丁慧也有埋怨,她埋怨天,埋怨地,埋怨自己。可是,丁慧就是无法埋怨那个深深爱着自己,自己深深爱着的人。

爱是藏不住的,即使嘴上不说,也会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

郝军维持着两个人纠缠停止之前的动作,听着丁慧的哭声,脸上一片凄然。他一动不动地护着怀里的爱人。

丁慧的哭声渐渐变缓、放低。郝军僵硬的后背也慢慢变得松弛,只是他的两只手臂依然紧紧搂着怀里抽噎的丁慧。他吻着丁慧含泪的双眸,低声说:“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说,好吗?”

 

 

十九

 

郝军的妻子叫王瑛,比郝军大三岁,和郝军的三姐郝岩是同班同学。王瑛还有一个弟弟王琦,年纪比郝军小一岁。

王家和郝家算是世交。从郝军的爷爷那一辈,郝家就和王家认识。到了郝军父亲这一辈,郝建国和王瑛父亲又是师兄弟的关系,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在那一次国有资产重组的大潮中,他们的父亲曾经工作了十几年的工具厂,被迫关闭,师兄弟两个双双下岗。

郝军说:“听人议论,那几年厂子的生产是没有之前几年红火,但是也不至于到关闭的程度。原因就是因为厂子被一个来自日本的商家买走,条件是不需要那么多的员工。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精简人员,厂里的领导层就用了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关门走人。”

对于那个改革的时代,关于下岗、下海、重组,这些事情,丁慧并不陌生。在丁蕊出生后的几年,丁慧经常见到家里来的几个阿姨,她们总是会和杨林谈论这些新鲜的名词,抱怨自己下岗后的苦楚,也会时常谈论她们自己创业的艰难。丁慧知道,那些阿姨都是母亲以前一起工作的纺织厂的姐妹们。

郝军熄灭了手里的香烟,抱紧怀里的丁慧,接着说:“我父亲脾气不好,可是技术确实厉害,在工具厂里算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那个新工厂,专门来人想请我家老爷子回去。老爷子性子烈,听说是给日本人干活,给多少钱都不去。王瑛的父亲听说了,跑来和我父亲一商量,他们师兄弟又找了原来厂里的几个人,合伙成立了锐新工具厂。”

丁慧站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她把一杯特别浓的茶递到又要点烟的郝军手里,然后靠着郝军坐下,手里端着一杯只飘着几片茶叶的水杯。

郝军放下手里的香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水。探身一把手搂过丁慧,苦笑道:“我是不是讲的太啰嗦了。”

丁慧替郝军把杯子搁在床边的书桌上:“我喜欢听。”

丁慧非常想了解郝军的一切,以前在电话里,那怕是郝军告诉她的那些小时候做过的糗事、糊涂事,丁慧也听的认认真真,兴趣盎然。何况是现在,丁慧怎么会没有耐心倾听,她是那么地渴望了解自己的爱人,他的过往,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因为郝军的生活是丁慧想要进入的世界。

丁慧有多么深地爱着郝军,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了解。

“那时候我三姐和王瑛技校毕业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家里闲着,成立了工具厂,她们最先是帮忙,后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工具厂元老级的人物。

工具厂刚开始的头一两年,真的很难。我那时候对工具厂的事情不感兴趣,一心想上师范学院当老师,第一年没有考上,想复习一年再考,我父亲不同意,他要求我接他的班。”

郝军换了一个姿势,他让丁慧靠得更舒服一些,接着说:“那一段时间,我很叛逆,喜欢和我父亲对着干。他不让我考学,我就看闲书;他想让我去工具厂上班,我就天天跑出去玩。家里厂里我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也不愿意参合。工具厂的事情已经忙得我父亲焦头烂额,刚开始他没有时间管我,后来看我太不像话,找了个理由爆打了我一顿。要不是我妈拦着,我可能会被他打残了。”

郝军苦笑着接着说:“那一段日子,我大姐二姐已经出嫁,不常回来,三姐和父亲一样,忙得分不清黑天白日。那次挨打之后,看我和我父亲实在闹腾的厉害,正好遇上部队招兵,家里就托人让我参了军。家里只留下了我母亲。听说,王瑛那时经常来家里,陪着我妈聊聊天、说说话。”

“过了最难的几年,工具厂慢慢变得顺风顺水。对外,有了一些固定地长期代理商,市场有了。在厂子里,人员分工也有了章法。生产技术方面的事情有我父亲带头,王瑛的父亲帮着;产品销售方面以前归我三姐负责,现在我接手。我三姐后来嫁给了我父亲的徒弟陈刚,现在也在工具厂,负责材料采购,我三姐现在只管资金。王瑛就把余下的事情担了起来。王瑛的弟弟王琦,高中毕业时成绩还是可以的,我以为他会比我幸运,结果也被他父亲赶到厂里做学徒,跟着我父亲学技术。目前,工具厂主要是我们两家人在经营管理。”

郝军点燃一支香烟,丁慧拿过一个小小的花瓣型的烟灰缸,这是丁慧专门为郝军买的。

郝军吸了一口烟,对着重新靠在自己怀里的丁慧弯了嘴角:“我参军前,是王瑛的父亲先提出的,他想让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我父亲一开始不同意,他认为我没有出息,配不上王瑛,怕他不成材的儿子耽误了他好兄弟的女儿。”

郝军顿了一下,他有一些犹豫该怎样说出下面的这段话: “她家境不是太好,母亲没有工作。王瑛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替她父母持家。王瑛人长得漂亮,能干,而且还很有人缘。虽然没有看过太多的书,但是极其聪明。在我们旧的工具厂大院里,王瑛非常有名,追求她的人很多。”

原本安安静静地伏在郝军怀中的丁慧,扭动起来。郝军紧紧搂住那个动来动去的柔软身体,第一次,开心地笑了。

“傻丫头,她不爱我。我也没有爱过她。”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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