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

（一）

小D大学毕业了，可他毕业的学校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大学，进入社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他在大城市里转悠一卷又回到了他的土坷垃村。

小D整日在家里转悠无所事事，这下可急坏老Q，自己辛辛苦苦供应他上学十几年，结果跟自己一样还是憋在这穷乡僻壤的土坷垃村，继承他的职业打坷垃，这让老Q心不甘。

一个偶然的机会，老Q得知县组织部招聘大学生村官，被破灭的心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小D...小D...快起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小D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埋怨道：“这么热的天，睡个午觉都不让睡安生，你能有啥好消息”。

老Q满脸春光的靠近小D坐在床上，“小D...今天这个确实是好消息，我听李书记（坷垃村的村支书）说县组织招聘大学生村官呢！要不...你也报个名试试”。

“哎！我还以为什么好消息呢！当个村官有啥好的，我不去...不去”，他继续躺下睡觉。

老Q坐在他身边陪笑道：“不就是考个试吗？要不...咱先报个名考考试试，真不好的话咱不干就是了，咱又没有什么损失”。

“好...好...老Q同志，我明天就去报名可以了吧！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我要睡觉了”。

“好好...你继续睡觉，明天别忘了去报名就可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小D把老Q推出门外。

老Q摇摇头叹了口气，拿起他的扫把上街继续扫马路去了。

小D虽然嘴硬但心里很虚，我大学毕业后也进行过N次面试，都是别人淘汰他，他还真没有一次淘汰过公司，这次县组织部招聘村官，虽然名誉不好听一些，上了几年大学回到老家当个村官，家乡的父老乡亲反正是不少背地里议论你的无能，就是这个村官小D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被录用把握，为了不在老爷子跟前失态，还故意摆怒一下。

小D参加这次村官考试，他表现的还不错，竟然被录用了，这下可乐坏了老Q,整日在他的好朋友跟前显摆，他的儿子多么多么有能力，都考上了村官了。老Q的好朋友也都是跟他一样整日拿着扫把在街上挥舞的战友，小D后来才知道招聘村官是上级下达的一项工作任务，任务要求是招八百名大学生村官，而报名的大学生只六百，也就是说还有二百人没有完成任务。

不论村官的职务大小，好歹小D总算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这下老Q在村里走路也挺直了腰，“我儿子是村官，看刘寡妇还敢放狗咬我不”。

“砰...砰砰......”，老Q用力在刘寡妇家门上砸了几下。

这时，刘寡妇拎着扫把就追了出来，“老Q...你个老不死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Q一溜烟跑到小D身后，挺起胸掐着腰跟刘寡妇说道：“刘寡妇...你给我站住，你知道我儿子今天是什么了不”。

刘寡妇用扫把指着他说：“你儿子是什么”。

老Q趾高气昂的说：“我儿子现在当上大学生村官了，你还干打我”。

刘寡妇没有好气的说：“狗屁大学生村官，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老东西”。

刘寡妇抡起扫把就追赶老Q，老Q就围着小D转，结果小D还挨了几扫把。

老Q边跑边问道：“儿子...这大学生村官什么不好使”。

小D当上大学生村官虽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小D也想为村里做些什么，整日夹着他的公文包按时上下班，严格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吃住在村，把村室当成了自己的家。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他成了村室里的老户，但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也没有因他当上大学生村官改变什么，只是村里多了一个常驻人口。

三年一届的村两委换届选举又要开始了，这次上面领导对所有的大学生村官有个要求，这次换届选举大学生村官必须参与村两委，不然就不在给签续聘合同。这下小D发难了，虽然这三年他在村里兢兢业业的工作，但他是外来户，村民选举并不会都选他。

村两委换届选举那天，他又是香烟又是好酒的招待着村民，可选举结束后，他傻眼了，他居然一票也没有得到。

他不明白村两委选举是有潜规则，老Q这下着急了，小D的大学生村官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他偷偷的塞给老支书一千块钱，老支书这才给小D改了几张选票，给他搞个村委副主任的职务，这下小D的大学生村官的位子才算保住。

小D在大学生村官岗位上一干就是八年多，眼看着就要续签第四届合同了，突然听说上面不给大学生村官续签合同了，具体原因不详，有人猜测跟大学生村官续签了第四届合同，大学生村官就在同一个岗位上干够了十年以上，按照法律就得给他们正式编制，上面为了好管控这些大学生村官就不在给续签合同了，这只是猜测，对小D来说他还真不知道此规定出自于那部法律。

小D得知大学生村官不让他继续干了，这下他的火气抱不住了，这辛辛苦苦干了八九年的大学生村官，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它，工作没有少干，工资没有多拿，说让干就不让干了，这下小D气不打一处来。

“上访”

中国这么大难道没有一处能为大学生村官说理的地方，小D在他的患苦患难的大学生村官朋友圈里诉说着他的情长，他这一诉苦还真得到许多有同样遭遇的大学生村官的响应。

小D的上访号召刚发出第二天，上面领导就找到他进行谈话。

“小D啊！你这工作的好好的，瞎上访个啥，那个领导说不让你干了”。

小D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听说不给我们这些大学生村官继续签合同了，还不是等于不让我们干了吗？”。

“这纯属是谣言，谁说过不给你们签合同了，上面领导正在研究你们这些大学生村官的转岗问题，以前你们在村里干，现在考虑把你们转岗到乡镇上，只是以前你们跟县里签合同，现在是乡里跟你们签合同，性质不还是一样吗？”

小D不服气的说：“我们还不是给降级了吗？以前县里给签合同，以后乡里给签合同，我们干干不就是什么都不是了”。

“你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了呢！你们再给乡里签两届合同就不用再签合同了，你们就成了无限期的合同工了，跟正式工还有什么差别吗？”

“人家有编制，我们没有，还是不一样”

“你们不就是少一个编制吗？工资待遇都一样，这要不要编制还有什么意义”。

小D被这一番轰炸也不再提上访的事情了，他也乖乖的听从了转岗的安排，他被乡政府分配到负责公路保洁工作，也就是开洒水车。

老Q和他的战友们负责扫把，小D的工作有所升级负责洒水车，这对老Q来说在的老战友面前还是挺有面子的事情，小D成了他们的领导。

小D虽然是一个保洁工，但他大小也是个小头头，手下还管着老Q等几个扫把战士，他的工资也比当大学生村官时候涨了许多，这对小D来说也已经满足了，他毕竟也是有家的人了，老婆孩子每天都等待着他吃饭，现在的他也顾忌不上什么工作的好坏，什么体面不体面，只要每天多收入一点就可以了。

工作之余，小D开始对自己工作的稳定性担忧，毕竟他已经是奔四十的人了，各向生活、事业都需要稳定发展，他开始担忧自己现有的工作是否能够长远，再换工作对他来说也有些不切实际，有众多因素要求他稳定。

小D毕竟是合同工，缺少对自己工作稳定性的保障，他时时关注国家政策的动向。

突然，一天小D看到一份上级下发的关于乡镇机构调整的 文件，上面有意向增加乡镇工作人员编制，虽然小D现在只是乡镇的合同工，但他毕竟也在大学生村官岗位上干了十年之久，他想向上级申诉为大学生村官入编，他这一提议得到了广大的大学生村官们的认可，于是他们联名尚书，为自己申请编制。

小D拿着请愿书去找县领导，走到县政府大院他晕圈了，这么多的办公室，这么多的领导找谁是好，小D犯愁了，他在县政府大院了转了一圈，赶紧跑了出来，忙活了半天请愿书还是在他自己手中。

小D无功而返的回到他的洒水车上，他刚要发动车，他的手机响了，是钱书记打来的，他赶紧接通电话。

“小D...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他马不停蹄地跑到钱书记办公室里，气喘吁吁地说道：“钱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书记非常客气的说：“小D...快...快...快来坐”，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小D倒水。

“小D...听说你今天去县里上访去了”

“啊！钱书记...你咋知道这事，哎！我们那不能叫上访，我们只是想跟上面的领导反应一下我们的编制的事”。

“许秘书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说你领着大学生村官集体上访”。

小D傻笑了一下，“瞎说，我们都是自愿的我什么时候领头了”。

“小D...我告诉你，你想追求自己的个人利益我不反对你，但你不要出风头”。

小D用手挠挠头，“嘿嘿...钱书记...我保证不出风头”。

钱书记给他挥挥手让他离开，他跟钱书记道别继续回到自己的洒水车上开始他的清洁工作。

 

 

 

 

 

 

 

 

（二）

     小D在县政府大院转悠半天没有把请愿书递到领导手中，他有些不甘心，虽然他跟钱书记承诺不做领头人，但他也没有说不继续上访。

他又召集几个大学生村官来到县政府大门前商量着如何上访，大学生村官们对自己的待遇都表示不满，但当让他们谁去跟领导反映问题时，大家都退缩了，他们相互推诿半天，最后还是小D拿着请愿书走进了县政府大院。

小D拿着大学生村官们的请愿书在县政府大院里四处转悠，他不知到进哪一道门，这也是小D生平第二次来县政府大院，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大院里四处乱闯。

“哎！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叫住他，小D赶紧向前跟他说道：“领导我是大学生村官的代表，想给领导送一个我们的请愿书”。

“什么请愿书，你跟我来我办公室里说吧！”

小D突然眼前一亮，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昨天找了半天没有见到领导，今天当在大院里转悠一会儿就被领导主动叫住了，他赶紧跟着那个中年男子来到他的办公室。

“你快坐”，那个中年男子热情的给小D让座。

小D这哪敢坐下，站着憨笑了一下，有些胆怯的说：“领导...我就是来送个请愿书”。

那个中年男子微笑笑说：“你不用拘谨，坐下慢慢说，你送的什么请愿书”。

“就...就是我们大学生村官想要个编制的请愿书”，他赶紧把请愿书放到那个中年男子的办公桌上。

“你也是大学生村官”

“嗯...”，小D点点头。

“你不知道入编是凡进必考吗？”

“知...知道”，小D小声说道。

“领...领导，我不怕考试，但我们希望领导能给我们这些大学生村官入编考试的机会”，小D壮壮胆跟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你为什么不参加公务员考试”

“年龄大了，人家不让了”

“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开洒水车保洁，领导...我今天来就是想要个编制，保住我现在开洒水车的工作，现在我们大学生村官就是个合同工，上面说不让干，我们就干不成了，我干了十多年的村官现在再干其他的工作也不会了，如果我下岗了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

“我个人认为你这个担心应该是多余的，你只要好好的干好你现在的工作，应该不会有人让你下岗”。

“领导...我们就是想要一个编制，要一个保障，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

“你看，咱们谈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领导...我叫小D”

“好的，小D...你们的事情我基本上了解了，我一定会跟领导反映你们的问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们的请愿书交到领导手中”。

“谢谢你，领导”

小D起身离开了那个中年男子的办公室。

这次他把请愿书送出去了，送给了谁他不知道，接请愿书的人什么职务他也不清楚，总之，请愿书是送出去了，接请愿书的人也答应把它转交给领导，但转交给哪位领导他也不知晓。

虽然有无数个未知数，但小D把请愿书送出去了，他心里敞亮了许多，领导能不能给他解决编制问题，这只是一个后议问题，目前他的目的达到了，至少有一个领导知道他们这些大学生村官的存在。

小D开心的哼着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

“钱书记...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好什么好，你现在在那里，抓紧时间来我办公室一趟”

“钱书记...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你少废话，我在办公室里等你，现在抓紧时间过来”

从电话里可以听得出钱书记今天有些恼怒，小D不知什么事情又惹怒了他，钱书记在他身上撒气，对小D来说是很常见的事情，接到他一个恼怒的电话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钱书记的怒气并没有掩埋掉此刻小D欢快的心情，他还是哼着小曲悠闲的往回走。

小D轻轻的推开钱书记的办公室门，只见他脸色阴沉的坐在办公桌前，小D憨笑了一下小声对他说道：“钱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

突然钱书记大声说道：“小D啊！小D...我什么说你，你昨天刚跟我保证过，不带头上访，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就又领头跑到县里闹事”。

“钱书记...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们没有闹事，我只是跟领导送一份我们要编制的请愿书”。

“小D...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我不反对你们争取自己的合法权利，我再三叮嘱你不要出风头，不要出风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这也是在保护你”。

“钱书记...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但我也想让上面领导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你说我们这些大学生村官在扶贫工作中做的怎么样，在乡里的各项工作中做的又什么样，我负责是街道环境出现过问题吗？”

“我也知道，你们在扶贫工作中没有少出力，在乡镇上的工作干的也不错”。

“钱书记...你也知道我们干的不错，可为什么每次评先进拿奖金都没有我们的份，我负责的街道每次都是第一，我连条毛巾得到过吗？这就是因为我们是一个合同工，没有编制啥时候都是二娘养的孩子”。

“呦呦！小D...你这说话一套一套的啦！你是说我给你穿小鞋了，给我站起来，我一肚子气还没有地方撒来，你给我来劲了，你领头上访你就有理了，如果上访啥问题都能解决的话，我也领着你们上访，你也知道我这副县长都考察几年了，我还不是一直待在咱们乡里没有动吗？要是上访能解决的话，我比你还会上访呢！”

“钱...钱书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你咋不学习学习你爹老Q，做事要冷静，别脑子一热就往上冲”。

小D不服气的小声说道：“不才不学他呢！让人家朝屁股上踹两脚，还说踹的好踹的好，这是小子踹老子”。

“你别小看你爹，这也是弱势群体自我保护的生活法则表现，如果你明知打不过他，你再跟他继续抗争下去，你将会受欺凌更很”。

小D还是不服气是说：“如果事事都不抗争，不更受欺凌吗？”

“哎呀！我说小D啊！你怎么不会变通一下吗？学学人家张科长，送礼送房卡，一夜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没有张科长那好身段”

“小D你就是个猪脑子，谁让你送礼了，我是告诉你，做事情要找好切入点，要投人所好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小D挠挠头，“钱书记...我好像听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快给我滚出去，你是想气死我”

小D憨笑了一下，“嘿嘿...钱书记...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

小D赶紧离开钱书记的办公室，轻轻地给他关上门，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着：“我信你个球，你不也是想当副县长整日的到市里找着吗？我们不上访，谁知道我们是老几，上访...上访...一定要上访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