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呓语（1）—错落的芳华

咸阳在六国合并后，迅速从土气变得华美，美丽的物事都一下子暴增，让我这个久居农村的乡下佬目不暇接。

二十六岁那年，我怀着大的胃口，冒着火苗的雄心，从老家游历到了咸阳。

说是游历，其实就是流浪，年轻人不是都爱面子嘛！我这人既不会卖惨，也不会卖乖，直来直去的作风一直是我笑傲沛县的招牌。萧何预支的俸禄都被我拿来了，半月光景，已经快花干了。

这都怪我自己，没有想到都城的物价这么贵，本来计划花两个月的，看来要提前回家了，钱真是个好东西！

今天太阳很好，在西郊洗漱完毕，在柿园外的小摊上吃过粥饭，一抹嘴，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了大街上。

怪不得大家都想进城呢，看看城里人的打扮，那衣服华丽啊，那举止优雅啊，那饭食讲究啊。

于是我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回家后再也不会去樊哙家吃饭了，他家太不讲究了，不但樊哙上了厕所不洗手，直接回来就拿饭铲子，孩儿他姨也是那号货，所以每次在他家吃饭都感觉有股怪怪的味道。

吃饭的桌子就更不用说了，桌面上黑乎乎的，都是油腻污渍，仿佛没有这层油污，就无法证明他们是屠夫一样，所以要不是饿的没有办法，我才不愿意吃他家的饭。

六个王的天下如今合并成一个王，就像六个人的钱让一个人用，自然里里外外都有排场，如今走在两旁春桃花盛开的大道上，心情爽啊，那老秦皇帝真能折腾啊！让大家心情都这么爽，还有那么多美女顾盼神飞，伊魅飘香，比老家的姑娘媳妇们强过百倍。

一家结婚的队伍经过，我站在路边看，那新郎啊，长的叫个磕碜，刀条脸儿，小眯眼，风一吹腿跟麻秆似的，和整个壮美的大环境形成强烈的反差，同时也污染了我的眼球。

至于新娘蒙着盖头，我就看不到什么样子了。估计是不秃不瞎，不进一家。

不过没有关系，这世界有丑人才能衬托我的威风，当世最潇洒的是公子扶苏，最有威仪的是李斯，最有才华的是韩非，最霸道的是王翦，那最具有潜力的就是我，因为我周身有七十二颗痣，西村的瞎眼巫师说我是未来的天子。

我怀着这个惊世秘密，来到都城，真正的目的是想见见老秦皇帝，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大差距。我爹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师跳大神，既然我也是未来的皇帝，自然要跟秦始皇学学怎么当皇帝，看看皇帝的行头都是怎么捯饬的。

我在皇宫大门溜达了几天，第一天我还被当作正常人，没有人搭理我；第二天他们把我当成了乞丐，那个龅牙的士兵吃不完的馒头也扔给了我，我尽管很饿，故作镇定，对于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不予理睬；第三天他们把我当作傻子，拿着土坷垃扔我，我没有躲闪，天子就是天子，有神灵护佑，一个都没有打住我；第四天他们把我当作囚犯，两个人一前一后用长矛顶着我，一个人把我身上留作吃饭的钱也搜走了，把我押到小黑屋里审问我，我开始给他们胡扯，其实我是来找活儿的，我的要求不高，我对他们说，我只是想进宫谋个差事，敬畏皇帝的龙威，也沾沾喜气，结果他们拿着刀要脱我裤子，说想进宫必须走个程序，我就被吓跑了。

落荒而逃的狼狈让我大汗淋漓，接近秦始皇的幻想也就破灭了。

在咸阳的大街上那次我遇见了她，早几天春桃花还是花骨朵，仿佛因为她的经过骤然间尽数开放。

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精致的容颜透露着一种安静，我火辣辣的目光看着她，她缓缓低下头，从我身边经过。

我于是暗自调动未来天子的潜能，祈求时光在此刻停留，奶奶的，一点用都没有，她仍然从我身旁经过，我只有做最后的挽留，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的芳香纳入我的体内。

我呆呆的站着，望着她的背影，仿佛灵魂已经冒出体外，被她给牵走了。

她走出十步，居然回头了，冲着我笑了，这一笑，我必须接住，然后我用温暖的目光和她对接。

她穿着丝瓜绿的衣服，透着一些明艳，她的浅笑，好似前世的召唤。

我准备上步过去，一个身肥体胖的女人喊道：虞姬，走快些，再晚就挨骂了！

叫虞姬的女子急忙回头，快步跟了上去，虞姬，原来她叫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