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年轻人》第二章

第2章  探望（上）

吃过早饭，陈耀星就往自己的未婚妻郑紫若家走去。

郑紫若的家，就在陈李村西面仅一里路的郑家庄村。她是前任县委书记郑紫旺的妹妹。陈耀星一边往前走着，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了他和郑紫若之间的一幕幕往事。

一九三二年，陈耀星和郑紫若同时考上了本县的师范学校。由于是邻村人，打交道比较多；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这期间，在顺德第四中学读书的本县青年冯卫东，由于在学校带领同学闹学潮，被校方开除。只好回到自己的家乡，加入双鹿县师范学校学习。冯卫东在“顺德四中”读书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从“顺德四中”带来了许多进步书籍，有《简易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唯物史观》等，还有一些鲁迅、茅盾等进步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陈耀星、郑紫若两个人，很快和冯卫东成了好朋友，并从他这里接触到一些进步思想。

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由于受冯卫东的影响，两个人的思想也越来越进步，不久便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陈耀星、郑紫若等进步同学在冯卫东的带领下，多次与坏人进行斗争。一九三四年夏天，他们还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学潮，取得了重大胜利。

当时，学校的校长任人唯亲，把他的儿媳妇、亲戚等一些不学无术的人都拉入学校任教，还大肆散布反动思想，甚至鼓吹降日卖国。当同学们和他争辩时，他自知理亏，表面上接受同学们的意见，却在几天后请来了国民党省党部委员对学生训话，讲话时把枪放在桌子上，对学生进行恫吓。他还于当天晚上秘密向省教育厅写信，说学校里发现共产党的标语口号，一定有共产党在学校活动。这封信被学生发现后，当即被学生扣留。这件事立刻引起了广大学生的极大愤怒。同学们群情激奋，决心发动一场反击邪恶势力的学潮。

第二天，几名党员便在和他们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中秘密串连，再让这些同学进行再串连。这样一步步扩展开来，很快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男女学生都组织起来。为了罢课需要，他们把学生分成了联络、保卫、宣传、侦察四个组。联络组由冯卫东任组长，起主导作用，负责同各方面的联系、交涉、谈判；保卫组由陈耀星任组长，负责防止坏人破坏，监视反动校长，保卫学潮的正常进行；宣传组由郑紫若任组长，另一个积极分子王秀满任副组长，她俩负责编制宣传材料，组织宣传小分队，到附近乡村进行宣传，以博得广大群众的支持；侦察组由最近刚入党的一名新党员任组长，负责监视坏分子的活动，做学潮领导者的耳目。

这天上午，罢课正式开始。校长和少数反动教师，被保卫组的学生严密监视在屋里。学生宣传队分批出发，走向街头，散发宣传品，张贴漫画、诗歌、标语，向群众说明罢课原因和要求。冯卫东还把传单、诗歌、漫画散发到农村，寄到兄弟学校和外地区，以扩大这次学潮的影响。

县反动当局先是采取拖骗手法，让一些社会上层人物出面调停。他们假惺惺地说：“你们再不能耽误学习啦，要复课。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要报请上级解决，要耐心等待。”同学们当即识破了他们的伎俩，予以坚决拒绝。他们又搬来六名警察，对罢课学生实施武力恐吓。

冯卫东迅速组织所有学生，进行细致分工，准备与敌人进行你死我活的较量。当六名警察来到校门时，发现学校西大门已经堵死，东小门有二十多名女生，在郑紫若和王秀满的组织下，布成“人墙”，后面簇拥着十几个身高力壮的男同学。看到这威严的阵势，六名警察畏缩不前。同学们高呼口号，骂他们是反动派的走狗。在同学们的一片嘲笑声中，六名警察狼狈地溜走了。

在学生和校方对峙期间，宣传队继续为“学潮”造势。他们赶到青林县，在各个学校撒传单，贴标语，做演讲，以博得该县学生的同情和支持。宣传队里有一个队员的姑姑，在十几年前嫁到了青林县。那学生在宣传之余，去看望他姑姑。他已经十一岁的表哥，了解到他们的来意后，向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省教育厅一个姓马的督学，昨天上午来到青林县，调查教育方面的情况。据说过几天才回省里。那队员的表哥也在该县的师范学校读书，提供的消息相当可靠。那个队员马上意识到，这个消息对双鹿县的学生很重要，于是他没敢停留，立刻赶回双鹿县，向冯卫东汇报了这一情况。冯卫东当即决定，派两名同学赶到青林县，向马督学陈述学生的夙求。陈耀星自告奋勇地说：“让我去吧。再找一个同学，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郑紫若紧接着说：“我跟你去。”

冯卫东和陈耀星都连连摇头。冯卫东说：“这次去青林县，如同只身闯虎穴。你去，太危险了。这绝对不行！”

郑紫若不服气地说：“耀星哥能去，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冯卫东说：“因为你是女生。”

郑紫若说：“正因为我是女生，我才必须去的。”

冯卫东和陈耀星一听，都忍不住笑了。冯卫东说：“说说你的理由。”

郑紫若说：“咱们学校有男生，也有女生。对不对？如果他们说，你们来了两个男代表，只能代表男生，不能代表女生。那我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还真把两个男生问住了。陈耀星愣了一下，才笑着说：“他们都很笨，不会像你这么聪明，想出这样刁钻的问题。”

郑紫若又笑着说：“万一他们就跟我这么聪明，想出了这样刁钻的问题。我们怎么办？”

冯卫东笑着说：“我们说不过你。看来只能让你去了。不过有一条，到了那里，你要完全听从耀星的安排，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我知道。”郑紫若满口答应。

冯卫东又转身向陈耀星说：“紫若妹妹胆大心细，又能说会道。我看带她去了有好处。”

“好吧。”陈耀星也只好同意。

“这叫女权胜利。”郑紫若说完，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便赶到了青林县。他俩首先和闹学潮的同情者——青林县教育科和青林师范学校的人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带领下，陈耀星和郑紫若来到了青林县教育科的大院内。进了大院，陈耀星一边向四外观察，一边低声对郑紫若说：“不要紧张，有我呢。”郑紫若笑着说：“谁说我紧张啦？我还怕你紧张呢。”陈耀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继续往里面的办公室里走。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坐在正当中的马督学。只见他身材高挑，有些偏瘦；头戴礼帽，身穿灰白长衫，一副典型的帐房先生模样。马督学看到他俩，向旁边的两个高凳子一指，说：“坐吧。”

两个学生便走过去坐下，等着马督学问话。

马督学又看了他俩一眼，这才问：“听说你们是双鹿县师范学校的学生，要向我反映你们学校的情况？”

“对。”陈耀星点着头说。

马督学说：“好，那你们说吧。”

郑紫若这才开始向他陈述：“我们学校的校长任人唯亲，作风败坏。把他的儿媳妇、七大姑、八大姨等一些不学无术的人，都拉到学校来任教。他还纠集一些反动老师，散布反动思想，说什么‘日本人占领东三省，是在帮助中国，是为了‘东亚共荣’，完全是一片好心’。这不是煽动学生降日卖国吗？当我们站出来跟他们争辩时，他们自知理亏，表面上接受我们的意见。暗地里却勾结反动当局，在两天后搬来了国民党省党部委员，向学生训话，并把枪放在桌子上，对学生进行恫吓。他们还于当天晚上秘密给省教育厅写信，说学校里发现共产党的标语口号，一定有共产党在学校活动。这封信被发现后，当即被学生扣留。这件事立刻在学生当中引起了极大震动。……”她接着把学生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带领学生闹学潮的经过，向马督学介绍了一遍。

马督学听后，很同情这些学生们，并决定第二天跟他们来双鹿县，解决学生提出的问题。

就在这天晚上，双鹿县反动当局也派人来到青林县。他们找到马督学，添油加腊地说：“千万别听那些学生的话，他们都是带头闹事的暴徒。我们校长一向清正廉洁，可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接着讲了那个校长好多好话，又说了学生们大量的坏话。

经过他们一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马督学起初半信半疑，以后逐渐被他们说服了。他也知道，政府代表的话水份更多一些，但他出于“官官相护”的考虑，却站到了政府代表一边，也诬蔑学生是“带头闹事的暴徒”。

政府代表又马上提议说：“赶紧把那两个学生扣押起来。”

马督学担心地问：“双鹿县的学生来找人，我们怎么办？”

政府代表：“就说他们根本没来过这里。两个年轻学生，一男一女，不知跑到哪儿寻欢作乐去啦？”

马督学一听，十分高兴：“好，这么办。”

政府代表紧接着又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主意：“我建议，把那个男学生卖到南方做苦力，把那个女学生卖给人贩子。”

马督学说：“也只能这么办啦。”

于是，他们当天晚上就把两个学生软禁起来。第二天一早，那个政府代表就领着几个狗腿子，来到关押陈耀星和郑紫若的地方，向他俩软硬兼施地说：“只要你俩按照我们的要求，揭露闹学潮的学生是不务正业，他们是诬陷政府和校长的暴徒，我们就马上释放你们。如果你们不答应，后果你们是很清楚的。”

陈耀星大义凛然地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就是死，也不能向邪恶势力屈服。。”

郑紫若也激动地说：“你们这些反动政府的走狗，为虎作伥的小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政府代表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说：“那就别怪我们心狠啦。来人，将他俩捆起来，一个送到南方做苦力，一个卖给人贩子。”

“明白。”狗腿子们答应一声，上前就要动手。

“你们敢！”陈耀星顺手抓起搁在门后的一根顶门棍，抢先一步，挡在郑紫若前面，愤怒地说：“谁敢再往前迈一步，我就跟你们拚命。”

郑紫若也激动地说：“对。我们决不分开，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如果你们再逼我们，我们就一块自杀。”说着，她掏出自己带来的一把剪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

政府代表看到真要出人命，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都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个在外面把门的狗腿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外面有很多人，把我们的院子包围啦。”

政府代表惊慌地问：“都是一些什么人？”

狗腿子说：“有我们县教育科的人，还有县师范学校的很多学生。他们是来为双鹿县的学生撑腰说话的。”

“那怎么办呢？”政府代表也着了慌。

狗腿子：“他们已经把大门堵住，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啦。看来我们只能认输服软啦。”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外面的人已经撞开大门，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县教育科科长。教育科长一进门便说：“双鹿县学生闹学潮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学生是正义的，政府和校方镇压学生是非法的。如果你们充当政府和校方的帮凶，和他们一道镇压手无寸铁的学生，我们决不答应！”

政府代表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劣势，只好把陈耀星和郑紫若交给这些人，然后带着几个狗腿子，灰溜溜地走了。

教育科长又带着学生们找到马督学，用大量事实揭穿了双鹿县教育当局的人的谎言，并详细介绍了双鹿县教育当局和该县师范学校的混乱、腐败情况。

马督学这才意识到，众怒不可犯；双鹿县学生闹学潮是正义之举，不是他们几个当权者在一起嘀咕嘀咕，就能为所欲为的事。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跟随学生来双鹿县解决问题。

到了双鹿县，马督学首先调查了学校的情况，然后又要求看看教师的教学。当时，马督学、县教育科人员和全体学生都在下面听课，语文老师不能朗读孙伏园写的《长安道上》，地理老师把鹿茸解释为骆驼脖子下的毛，说同学们的围巾都是鹿茸织的，真是错误百出。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也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久，这些不称职的校长、职员和教师全部被撤职。……

这次学潮使学生们受到了一次很好的锻炼，普遍提高了思想觉悟。同时，也使陈耀星和郑紫若之间的友谊更加刻骨铭心。到毕业时，两个人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恋人关系，只是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