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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乡配（18）

时间：2016-05-11 作者：路边草　录入：路边草　文集：城乡配浏览量：473 下载入选文集

十八

胖嫂香饼店前边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漂亮的临时舞台。两个用粉红色气球包装起来的圆柱，中间挂起一块浅绿色幕布，幕布上用大红的气球，做成两颗连在一起的红心。上边有一条横幅写着：“张宗理杨玉芬结婚典礼。”音箱里放着欢快喜庆的音乐。

在舞台的另一边竖着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今天是本店老板胖嫂结婚的大喜日子，凡今天来就餐者一律八折优惠。敬请光临。

虽然是盛夏季节，因为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却特别凉爽。天上一层薄薄的白云，刚好遮住太阳。清凉的风轻轻吹着，真是举行婚礼的好日子。

峰山正在舞台旁边的桌子上写对联。憨柱在一旁给峰山压着纸，已经写好了一副：梅开二度花更艳；树发新芽叶愈新。横批是：花繁叶茂。写好后峰山对憨柱说：“这一副贴在里边的门上，外边门上得贴一副有点意义的才行，写什么呢？”峰山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憨柱歪着头坏笑着说：“我倒有一副现成的，不知道有没有意义？” 峰山急忙说：“快说出来听听。” “一对新夫妻；两套旧家伙，横批是：重新磨合。” “嘿嘿，你跟谁学的？” “咱村里刘三儿。” “你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这幅对联只能偷偷地贴在他俩的床头上，贴在门上是不行的。”

“我去给他贴在床头上。” “人家的新房不在这里，在胖嫂家的楼上，离这里很远。再说人家这里不兴闹洞房，你也不能去。” 憨柱说：“那今天怎么让他俩出点洋相呢？” 峰山笑着说：“等会儿举行婚礼的时候，把正规的程序进行完以后，我给你留一个时间，你上去给他俩出题目就是。” 憨柱两手一拍：“好，我一定叫他俩玩点新奇的，热闹一下。”

说着话峰山又写出一幅：乡下男城里女，男女恩爱城乡配；店老板农民工，商农携手结良缘。横批：珠联璧合。憨柱咂着嘴唇说：“这一副的确有意义。”随后两人便去往门上贴。

几天前，峰山从旧书摊上弄来一本破得不能再破的历书，一看就是那种私人翻印的非法出版物。峰山煞有介事的翻过来翻过去，翻了半天，然后一本正经的对张宗理说：“阴历六月初六是黄道吉日，正合溜溜大顺的意思。宜嫁娶，喜神方位在东南。你赶快和胖嫂商量，就在这一天把婚结了。过了这一天可就没有好日子了。”

张宗理和胖嫂一说，胖嫂便顺水推舟：“结了就结了呗，小李儿兄弟这么热心，咱就听他的吧。找个庆典公司，办的热闹点。” 张宗理说：“简单一点就行，别把钱花在这上边。”

“太简单了，冷冷清清的不好。”其实胖嫂是怕冷落了张宗理。她早就声明过，办婚礼由她出钱。张宗理说：“咱都是过来人啦，咱是为了今后天长日久过日子，不是为了好看。办几桌酒席，请亲戚朋友来聚一聚就行啦，不用找庆典公司。”

张宗理把这意思和峰山说了，峰山一拍胸脯：“酒席的事你俩办，婚礼的事我来办。保证又省钱又热闹。地点就在胖嫂的店里，饼店照常营业，而且还有广告效应。”

于是今天峰山把工地上的人员调整了一下，自己和憨柱来布置婚礼现场，另外调来两个妇女到后厨帮忙。工地上的其他人员，十一点全来参加婚礼。

张宗理自从决定了结婚的日子，峰山就给他放了假，让他和胖嫂置办酒席。婚礼场地上用的东西，除了气球和鞭炮是花钱买的，其他的全是峰山从熟人朋友中借来的。

十一点左右，饼店前边便聚满了人。除了双方的亲戚朋友，峰山施工队的人全都来了。前来就餐的顾客也比平日来得多。张宗理的家人和亲戚昨天就来了。张宗理和峰山早就在附近旅馆订好了房间，让他们住下。今天都高高兴兴的来了，和施工队的人亲热的握手交谈。

该到的都到齐了，峰山戴着胸花拿着话筒，神采奕奕地走上舞台。他是今天婚礼的主持人。他用欢快响亮的语音大声说：“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是张宗理先生和杨玉芬女士的结婚典礼，是大喜大庆的日子。今天的天气说明了这对新人的结合，完全是天意。在这炎热的盛夏，老天爷派来白云把太阳遮住，又送来清凉的风，让新人和来宾都舒畅惬意，实在是天作之合。现在我宣布：吉时已到，婚礼开始。首先请双方的家长和亲友就座。”

双方的父母和亲友，来到前排早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峰山接着宣布：“下面请新郎新娘上场，音乐鞭炮齐鸣。” 憨柱立刻按下录放机的按钮，奏起了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另两个年轻人点燃了鞭炮。在音乐和鞭炮声中，张宗理牵着胖嫂的手走上舞台。胖嫂穿着一身传统的大红衣裳，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加上娇羞的表情，格外迷人。张宗理则西装笔挺，皮鞋铮亮。红色领带加上胸花，加上一脸幸福的笑容，让那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羡慕嫉妒恨。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按照惯例和风俗先拜天地，后拜高堂，再夫妻对拜。峰山本想在夫妻对拜的过程中，捉弄一下张宗理和胖嫂，制造一点快乐气氛。但因为他和张宗理的关系太密切，感情很深。一是不忍心，二是当着双方老人的面不好意思。就留给憨柱他们闹腾吧。于是在新人交换了戒指以后，峰山便宣布：“下面请新郎家长讲话。”

宗理爹走到台上，嘿嘿地笑着说：“我也不会说，今天两个孩子结婚，我好几天就高兴地睡不着觉。托亲家的福，俺儿就是承天市人啦。俺全家都觉得高升了。希望他两个好好地团结，好好地过日子。甭想发什么大财，成什么大款，冻不着饿不着，把两个孩子拉把大，平平安安就是福。哈哈哈哈，我没别的说咧。”老人诚实质朴的发言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峰山又请新娘家长讲话。胖嫂爸走到前边抱拳向大家致礼：“感谢各位朋友的光临。今天女儿结婚我心情非常激动。他们两个的结合完全是缘分，真正是天赐良缘。女婿虽然是农村的，但是聪明能干、心灵手巧。希望他俩和和睦睦地把家庭建设好，把孩子培养好，和和顺顺地过好一辈子。另外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光临。我们略备了薄酒素菜，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谢谢大家。又是一阵掌声。下面就是游戏了，峰山又大声说：“请双方家长退场，进屋喝茶。”

胖嫂爸立刻拉起宗理爹：“走，咱到里边喝茶去。让年轻人闹腾去吧。” 胖嫂妈也拉起宗理娘，说笑着往屋里走去。

胖嫂爸一边走一边回头指着峰山说：“这小伙子不简单，把事情办得有条有理的。” “咦，在俺那一块儿里是有名的，”宗理爹骄傲的向新亲家夸奖，“有人品也有本事，只可惜......”宗理爹正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胖嫂爸疑惑的问：“可惜什么？” 宗理爹小声说：“到屋里再说。” 原来今天也是张静结婚的日子。这个消息几天前就从家乡传来了。只是大家都一起瞒着峰山，怕他伤心。

家长退场以后，峰山用眼睛寻找了一下憨柱，看见他就在舞台前边一角，和另外两个点鞭炮的小青年站在一起。他微微一笑宣布了下一个议程：“下边请新郎新娘讲话，至于讲什么内容大家可以建议。”说着朝憨柱挤了挤眼。憨柱立刻站到舞台上来对大家说：“我代表大家给他俩提建议好不好？” 人群里兴奋的回答：“好。” 憨柱像得了什么封赏一样，手舞足蹈地对新郎新娘说：“哥哥嫂子，我可是代表大家伙儿的，叫你俩说什么你俩就说什么，不准打折扣。现在就把你俩的恋爱经过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接着另两个小青年跟着起哄：“说说谁先勾引的谁。” “说说亲了几次嘴。” “让宗理哥先说，嫂子作补充。”

胖嫂低着头满脸通红，她偷偷用手碰碰张宗理，示意他不要说。憨柱眼尖发现了胖嫂的小动作，立刻揭发：“别发暗号，不准串供。”惹得哄堂大笑。张宗理朝着峰山笑笑，示意峰山快点结束。峰山笑着说：“今天我是大公无私，顺从民意。” 憨柱更加放肆起来：“总理大人，快老实交代吧，不然罚你抱着嫂子绕场三圈。” “罚、罚，现在就罚。”年轻人们跟着憨柱起哄。憨柱一本正经地说：“罚不是目的，只要说，我们就不罚。你当总理的材料，说这么点事儿该不犯愁。”

看见憨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顽皮，张宗理不由得也想幽默一把。他挺了挺胸膛，故作威严的咳嗽了一声，拉起长腔，做起了他那伟人式的演讲：“女士们先生们：既然你们盛情的邀请我讲一讲，那么我就简单的、重点的、言简意赅的、深入浅出的......” 憨柱打断他：“总理大人，甭光摆词儿，挖重点。说说你和胖嫂那些......那些......”憨柱想不起用什么词表达，“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哈哈哈哈......”全场大笑。张宗理强忍着笑，做严肃状：“憨柱同学，你要好好学习语文，说话注意措辞。我们的恋爱是公开的透明的，合理合法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又有人接着打趣：“既然是公开的透明的，你就说给大家听听呗。”

张宗理是久闯江湖的人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青年们的挑衅。继续他的伟人式讲话：“我代表全世界人民和全中国人民......当中的两员，张宗理和杨玉芬。” 大家又一片哄笑。“我谨代表这两位，向大家郑重声明：我们的恋爱非常甜蜜、非常幸福，非常浪漫。你们想听吗？” “当然想听，快说！” 胖嫂急得用眼睛直瞪张宗理，生怕他真的说出来。张宗理则从容不迫地说：“但是，这是我们二人世界的隐私，个人隐私是受法律保护地。憨柱同志这种窥视他人隐私的行为是违法地。” “哈哈，不愧是总理，讲起法律来了。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做个游戏吧。”憨柱说着从旁边的柱子上摘下一个气球，“我先说一下游戏规矩，做好这个游戏你俩就可以入洞房，不然你俩甭想下台。你俩面对面，用胸膛挤住这个气球。不准用手碰，不准挤破，不准掉到地下，然后前后左右各走三步。做好了就算过关，做不好重来，直到做好为止。”

胖嫂求饶似得对憨柱说：“兄弟呀，到你结婚的时候，我可要给你当主持人呀！” 憨柱把头一歪：“到那时候我心甘情愿的接受你的报复。” 张宗理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兄弟，咱兄弟俩一向感情不错，就不做这个游戏了吧。” 憨柱朝着人群喊道：“不做行不行？” “不——行——！”人群里头大多是年轻人，自然是愿意看热闹。憨柱把气球拿在他俩中间，让他俩靠近。他俩都不大好意思，憨柱又动员说：“总理哥，你是个明白人。今天你俩越听话越结束的快。”

胖嫂不好意思往前凑。张宗理为了挤住气球，猛往前一靠，胖嫂往后一趔趄，张宗理急忙去拉胖嫂，气球怦地一声响了。全场一片欢呼，夹杂着喊声：“重来，重来。”

这时候峰山走到台前大声宣布：“婚礼进行完毕，请来宾入席喝喜酒。新郎新娘入洞房。”

胖嫂急忙拉着张宗理走下台去。人们欢笑着向酒席走去。

宴席结束了，人们都陆续散去。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张宗理这才发现不见了峰山。如果是回了工地，他也会打个招呼。他问正在帮忙收拾碗盘的憨柱，憨柱说：“刚才和咱村里的人一块儿喝酒来。” 张宗理把饭店里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便拨了峰山的手机。手机里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又拨打了施工队的人和家里来的人，都说没见。张宗理心情紧张起来，怕峰山喝多了出什么事儿。

自从张静和他分手以后，峰山喝酒的次数增多了，而且每次都喝得过量。张宗理和憨柱分头去找。憨柱往一条小胡同里走去，穿过小胡同看见一片庄稼地，远远地看见峰山坐在一棵树下。憨柱急忙喊张宗理：“宗理哥，峰山哥在这里。” 张宗理和憨柱一起跑过去，只见峰山背靠着树干，头也仰在树干上。眼睛紧闭着，手里攥着一个酒瓶，里面的酒只剩了一点儿。看样子是完全醉了。张宗理和峰山在一起多年，从来没见他醉过。看到他醉成这样，张宗理心里很难过，他立刻蹲下去把峰山的胳膊搭在肩上。憨柱急忙在另一边蹲下，架起峰山的胳膊。两人架起峰山往胖嫂的饼店里走去。只听峰山喃喃地说：“今天张静结婚，我祝她一辈子幸福。”

张宗理和憨柱都一愣：“原来他也知道！”

青石沟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事，莫过于张静的婚礼了。二十辆红色的轿车，最前面还有一辆白色的奔驰，象征着白头到老。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个不到一百户人家的山村。因为村子里的街道太窄无法掉头，只好围着村子转一圈。前后两条街几乎都塞满了轿车。村里所有的人都出来看这史无前例的盛况。

张静三天前才回到村里，也是一辆轿车专门送回来的。轿车并且留下来，专门为张静服务。昨天去县城美容院盘头化妆，今天一早穿好从承天市带来的婚纱，等着承天市来的婚车队接她。

张静家住在一个胡同里，车开不到门口。所以从屋门口到车门口，都铺上了红地毯。同时一挂几十米长的鞭炮也摆在地下。庆典公司的司仪，指挥着两个摄像师摆好位置等着录像。

一会儿鞭炮响了起来，烟雾升腾中，赵平抱着穿雪白婚纱的张静，后边簇拥着四个花枝招展的伴娘，踏着红地毯，向那辆装点着鲜花的，白色的奔驰车走去。

这时候人群一阵骚动，都往前挤着看新郎。有人悄悄地议论：“不错，一表人才。” “一脸福相。” 也有细心的人说：“个子没有峰山高。” “眼睛也不如峰山好看。” 有人反驳：“长得好看顶什么用，人家是城市人。这一条谁能比？” ............

在司仪的安排下，张静全家也都上了车。张静爹娘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自豪。此刻，对不起峰山家的感觉已经完全消逝了。张静的哥嫂更是趾高气扬，动作夸张的向邻居们打着招呼。

车队缓缓地出了村子，全村人都一直跟到村头上。小孩子们追着车队跑出老远。

在这全村轰动，热闹非常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家的大门紧闭着，没有走出家门半步。这就是峰山爹娘。

车队刚进村的时候，峰山爹出去瞧了瞧。回来对峰山娘说：“出去看看吧，满街都是小车呢！” 峰山娘就像没听见一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外面的车声人声渐渐远去，慢慢地消逝了以后，峰山娘突然哭出了声：“俺那山啊——，你命苦啊——”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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