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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第十七章)

时间:2016-09-15   作者:潇潇瘦竹 录入:潇潇瘦竹  浏览量:997 下载 入选文集

嫂子回来了,在离开家二十回六天之后的一个黄昏回来的,是一个人回来的。

包裹没有了,身上只斜挂着一个军用水壶,她摇晃着几近骷颅架子般消瘦的躯体,顶着一头几乎白了三分之二的乱蓬蓬的头发,歪歪斜斜地走在水泥路上,眼睛失神地看着地面。衣服后背上的汗渍画成一副大大的怪诞的人脸,随着嫂子的摇晃扭曲着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刚一进村子,几个小孩就先围了上来,接着是丽萍嫂、黑蛋他妈、二娘、还有一向就不和嫂子说话的慧贤婶……素英姐也跟在嫂子的后面。丽萍嫂上去赶快搀扶住嫂子,她们一个个和嫂子打着招呼,嫂子行尸走肉般的无视着那些人的存在,她脚下飘忽着,眼神飘忽着,不言不语的被人群簇拥着进了家门。木偶一样地被丽萍嫂她们扶上炕,躺下后,嘴巴微张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房顶。屋子里挤满了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说话。丽萍嫂趴在嫂子的脸上轻轻地叫了几声嫂子,她还是没有反应,像是失了魂一样。二娘走到炕跟前,握着嫂子的手,声音颤抖着说:“可怜的娃呀,也不知道这些天在外面是咋过的,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了。”我躲在人群后面抱着小威威偷偷地抹着眼泪,欢欢站在嫂子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嫂子也不说话,乐乐一会儿看看嫂子,一会儿茫然地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能咋过,好过了不会是这个样子,建利哥肯定是回不来了呗。”这是黑蛋他妈的声音。丽萍嫂赶快向嫂子那边努了努嘴,又对着黑蛋他妈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刺激嫂子。屋里屋外二十几个人,又没有了声音。好一会儿,素英姐说话了,“想办法让她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些。”慧贤婶猛然醒悟了似的,连声附和着:“对,对……”二娘对着乐乐说:“你快上到炕上去叫叫你妈,看你妈给你答应不?”说完,她又叫欢欢,“来,你也到你妈跟前来叫叫她。”欢欢往嫂子跟前挤了挤,冲着嫂子叫了两声,看嫂子没有反应,就不再吭气了。乐乐爬上了炕,对着嫂子的脸小声喊了几句后也不叫了。二娘着急地说:“叫啊,快叫啊,再不叫你妈就醒不过来了。”其他人也催促着让赶快叫。乐乐见大家都看着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怯怯地叫了几声后,哇的一下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喊叫着“妈,妈,妈……”嫂子躺在炕上,慢慢地把飘忽着的眼神收回来,投向乐乐,瞬间,眼泪小河一样的从眼角淌下来,接着,她张大嘴巴,皱着眉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起来,可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就那样无声的痛哭着,歇斯底里的痛哭着,她哭自己这些年来所受过的所有的痛苦、委屈、辛劳和无助;她哭着她命运的不幸、被遗弃的屈辱和被戏弄了的坚守;她哭她无数个难捱的黑夜和无数个难熬的白天。丽萍嫂捂着嘴也呜呜的哭了,慧贤婶背过身去擦着眼泪,二娘拉着嫂子的手,嘴里反复念叨着:“可怜的娃呀!可怜的娃呀!”素英姐眼里含着泪同情地看着嫂子。我看见站在人群后面的民友哥悄悄地出去了。

好一会儿,嫂子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哑着嗓子说了声:“我想睡觉。”二娘点点头,给嫂子掖好盖着的被单,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二娘叮嘱我等嫂子醒来时给她熬些粥喝,我答应着送走了她。素英姐拍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没事了,让嫂子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叫欢欢过来叫我一声。”我感激地点着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嫂子不停地沙哑着嗓子说着梦话,不是叫哥的名字,就是哭喊。白天,我把素英姐叫来给欢欢、乐乐做饭,帮我看小威威。晚上,我让欢欢和乐乐睡在我的房间,让素英姐把威威抱到她那儿去睡,我陪嫂子睡在炕上,一会儿帮她揉揉胸口,一会儿给她喂口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嫂子坐了起来,问我:“欢欢、乐乐、威威呢?”我高兴地告诉嫂子他们都睡了之后,就去厨房很快地做了一碗麦面糊糊让她喝下去。嫂子喝喝、停停、再喝喝,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喝下去了一小碗,看得出嫂子在很努力地喝。喝完后,我要扶着她躺下,她向我摆了摆手,自己支撑着身子躺下了。我看着她,嫂子也看着我,她的嘴巴动了动,眼泪又小河般的淌下来,说:“花,你哥他……”嫂子的声音很微弱,但却说得很清晰。我看着嫂子虚弱的样子,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轻轻地说:“嫂子,你先不要说话,等养好了身子再说吧。”嫂子点了一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着。我和嫂子并排躺在一起,也默默地掉着泪。

又过了两天,嫂子硬撑着从炕上下来了,她慢慢地开始做这做那,除了常常做事会走神外,我们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只是她却绝口不提我哥的事情了。我整天琢磨着嫂子那天晚上没有说完的话,猜想着我哥种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但很快都会被自己否定,我不想也不愿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晚上种种猜测带给我的失眠,就问正在院子里给小威威喂奶的嫂子:“我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嫂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边哭边向我讲述了她在外面的那些日子发生的事。

原来,嫂子到了天水以后,拿着她和我哥的结婚照到处打听我哥的消息,但一直没有任何音讯,眼看着身上带着的钱不多了,她还不死心,想着既然和我哥上过学的那位医生能在这儿碰上我哥,就说明我哥还会再到这儿来,再说,自己已经大老远的跑来了,就多待些日子。于是,嫂子天天就只吃一个馒头充饥,晚上露宿在外,走遍了天水市的大街小巷。一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往常一样拿着照片,沿着街边的店铺一家家的挨着问下去,到了一家小商店时,那开店的老头说他见过手臂上有一块手掌大的红色胎记的男人,而且是在一个星期前才见过。嫂子喜出望外,问那老头知道不知道那男的去哪儿了,那老头说是不知道,只记得那个男人当时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还跟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起来买过东西。嫂子听了后,整个人都懵了,她拿出照片,再一次指着照片上的我哥让那老头确认,并比划着我哥胎记的位置,那老头很确定的说他见的就是我哥,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那孩子要吃冰棍,女人不给买,孩子又哭又闹的,是我哥给孩子买的冰棍并抱着哄孩子的,他分明看见了我哥手臂上的胎记。听了这番话,嫂子彻底绝望了,她没想到自己满心的热望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她疯了一样的在天水市的街道上奔跑着、寻找着,想找到我哥当面质问他,终于她倒下了,倒在了街头。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欢欢和乐乐在呼唤她,听到我在呼唤她,她努力地摇着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半醒半迷糊间,她想到了回家,家成了她唯一的牵挂,于是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其实她都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回来的。

听了嫂子讲的这些,我流着泪,并在心里骂着我哥,但骂过之后,我又为知道了我哥还活着的消息而高兴,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啊。

作者简介:潇潇瘦竹,现用名任聪颖,陕西长安人,七零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诗选刊》《延河》《青岛文学》《山东诗人》《陕西日报副刊)》《西安晚报》等很多杂志报刊,著有诗集《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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