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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方家旧闻》第三章

时间:2016-11-01   作者:劳罕 录入:劳罕  浏览量:792 下载 入选文集

第三章

    伏龙山诸峰,与众峰不同,山间台地面积很狭促,大多都是千仞高壁劈面而来,拔地而起,直上直下——缺乏那种绵亘过渡。

    这种地形,造成交通极其不便,所以,山间的植被得以完整保存下来。一直到今天,伏龙山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

    1958年“大跃进”时期,大炼钢铁,汀州行署曾组织所有单位进山伐木,也只是砍了“九牛一毛”。关于伏龙山发现不明生物的报道,一直以来,不断诉诸报端。民间的传说更是邪乎,什么野人在玉米地里背走了谁家的媳妇;谁家的闺女大白天被山混子拍花子。唉!多了去了。

    清末到民初,政权更迭频繁,各种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对于这个雄跨四省的“死角”,均疏于管控。所以,碰上阵仗,落败的一方就往这个犄角旮旯里钻。

    莽莽苍苍的林海,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所。当年捻军张宗禹部西进,曾在此与清军周旋。陕甘回民起义,这里也是主战场。即使大的战事落幕,这里都不曾消停过:落败的小股义军,经常化整为零避居山野,择一个隘口占山为王。官兵来剿,就继续往深山里退。官兵一走,又四处劫掠。就这样,100多年来,兵兵匪匪,匪匪兵兵,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拉锯一般。兵荒马乱,大户人家为了保住家业,纷纷招募兵勇或武林高手来看家护院。而穷家小户为了生存,碰到险情,也只能拼死一搏。这也造就了当地独特的民风:尚勇斗狠,宁折不弯,人人视生命如草芥。评价一个男人好坏,就是看你有没有“种”。没有“种”的男人,是被人瞧不起的——别说顶门立户,恐怕连找个媳妇都难。这里说的有“种”,不仅仅是“有胆量”“不怕死”的意思,还含有“有志气”“有骨气”“坚韧”“不屈不挠”的成分。

    伏龙山,旧属汀州府,进入民国后,属汀州县。说到汀州,名气可就大了。发源于伏龙山的大小河流均在此交汇,最终汇入了扬子江。而穿城而过的双溪江、伊江等河流,上可以通川陕,下可以接吴越,南可以抵湘赣,北可以达鄂皖,所以,汀州有“十河下梢奔扬子,八省通途达九州”之说。自唐朝开始,汀州便一直是历代州府治所。舟车络绎,轮蹄接踵,商贾辐辏,行人联袂,一派闹忙。清朝,汀州一度曾是江左省巡抚衙门所在地。后来,伏龙山匪患越闹越凶,并多次袭扰汀州城,有两次曾经攻进了城垣,巡抚衙门不得不东迁。在汀州地面,遇到争执,一方若说是伏龙山的男人,对方首先就从心理上怯了几分。

    这里流行“打业”。何为“业”?按照佛教的解释,指妨碍修行正果的罪业。家里遭人欺负了,或者外人欠了你的血债,就要想办法去找补回来。大体意思和旧社会某些少数民族地区所说的“打冤家”差不多。

    在伏龙山,作为男人,有“业”不打,那是要遭人耻笑的。别人欠了你的“业”,要打。你打了“业”,别人也要找补回来。这样循环往复三代、四代、甚至世世代代打下去。所以,很多人占了上风后,千方百计要对仇家铲草除根,以防对手缓过劲后继续“打业”。

    这里的土匪结伙,叫“起杆”。土匪老大叫“大架杆”,二当家叫“二架杆”。人人对土匪既恨之入骨,却又畏之如虎。个中,还多多少少夹杂一点敬重的成分。

    据解放后重修的《汀州志》记载:民国年间,伏龙山成规模的土匪团伙有一百二十四股。最大的一股有上万人。不仅仅是占山为王,还经常下山袭扰,过府走县,攻城拔寨。

    伏龙山匪患天下闻名,和东北匪患、湘西匪患并足而三。专门研究土匪史的专家学者认为:论凶残程度,天下匪患无出其右者。实际上从明代开始,地方政府就对伏龙山匪患无可奈何。李自成兵败后,曾多次退到伏龙山重整旗鼓。捻军张宗禹部从鲁、皖流窜过来后,也是在这里得到了喘息机会。

既然无可奈何,官府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闹得太不像样子了,民愤太大了,就出兵剿一剿;土匪也给你个面子,进山暂避一避;待官兵一走,故态复萌。

    铤而走险当土匪的,多是一些受到财主欺压、或者“遭了年成”活不下去的农民。但是,也不一定个个都是“逼上梁山”。一些小康人家的浮浪子弟,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甘心情愿入伙为匪。

甚至,还有一些家庭根苗比较正,平时也还规矩的青年,也跟着别人瞎打哄上山入伙。我查过汀州几个县的县志,这一号人,还真不算少数咧。

    这是为什么?后来我才琢磨明白:当土匪的,官府奈何不了,又可以由着性子予取予求,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社会成本低呀。所以,明明知道土匪奸淫掳掠、杀人越货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依然有人趋之若鹜。而只要进入匪窝,在这个大染缸里再一滚,人就越学越坏,五成坏的变成了七成,七成坏的变成了十成。随着越变越坏,善恶观就颠倒了,就会不断挑战人类良知的底线,最终嗜血如饴,成了恶魔。

    看来,营造什么样的社会风尚非常重要!在不良的社会风尚下,就是好子弟也学坏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

    当然,好的风尚,需要好的社会环境,而好的社会环境离不开一个好的政府。“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于人君正心术以立纲纪。”这句话不是我的发明,是宋代大儒朱熹说的。

再往下扯就跑题了。咱还是言归正传吧。

    绑架方守耒的这伙土匪的“大架杆”叫关仕通。他是怎么当土匪的,没人清楚。这伙土匪,规模不算大,加上伙夫满打满算也就20多号人。

    因为人少势弱,关氏匪帮基本以绑票勒索为主,很少袭扰村寨,也没有固定的营盘,基本上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说到底,就是一帮子流寇。

    离伊东镇40多里有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因酷似男人的阳具,当地人称之为人祖峰。真是天造地设,人祖峰向阳的那边山体正中,有个天然洞穴,极像女人的阴户。人称娘娘洞。洞顶突出的岩石上建有一座庙宇,叫娘娘庙。庙里供奉着王母娘娘的塑像。

    从洞底到娘娘庙,青石台阶沿着山势九肠回转,曲曲弯弯要爬上千级。汀州史志记载,这座庙,始建于宋仁宗天圣五年。由一位姓罗的娘娘所建。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是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史载宋仁宗性情宽厚,不事奢华,善于纳谏。相传包拯在担任监察御史期间,屡屡犯颜直谏,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仁宗脸上,但仁宗不以为忤,一面用衣袖擦脸,一面还接受他的建议。一次,包拯要拿掉仁宗宠妃伯父的职务,理由是他平庸了些。仁宗亲自求情,谁知包拯竟不买账。最后,仁宗也便依了这个“日审阳、夜断阴”的包黑子。

    在《岳阳楼记》中唱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就为臣于仁宗一朝。他和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能实施“庆历新政”,也与仁宗皇帝的支持分不开。史家认为:“庆历新政”为王安石变法起到了投石问路的作用。

    由于施仁政,仁宗驾崩后,天下缟素,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讣告送到辽国后,连敌对国元首辽道宗也大吃一惊,号啕痛哭,说:“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此后,辽国历代皇帝奉仁宗御容如祖宗。这样一位有为皇帝,在对待子嗣方面却显得有些小气了:罗娘娘由于久无身孕,被悄悄贬黜皇宫。尝尽了女子无子嗣之痛,罗娘娘倾尽积蓄建造了这座庙宇,发愿天下女子不再受此折磨。

    从宋朝绵延至今,这座庙可真有些年头了!不过,一直修缮得不错。香火也一直很旺。不知道是不是罗娘娘的愿力起了作用,在伊江两岸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道:女子如果婚后不孕,只要在每年的六月初六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来到庙内向王母娘娘诉说衷肠,磕头焚香,第二年必得子嗣。

    据说,非常灵验,而且是有求必应,你想生男就可以生男,想生女就可以生女。但是庙里许愿,规矩甚多:一,时辰必须是在鸡叫头遍和鸡叫三遍之间;二,必须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愿——小声咕哝不行;三,如果王母娘娘保佑你生了孩子,孩子十岁以前,一定要年年到庙里还愿,否则,孩子中途会被王母娘娘收走;四,女眷进庙许愿时,除了来还愿的男童,周围再不许闻到男人气。也就是说,有男眷在旁不行。如果哪家男眷踏进沟口,不仅自家许愿不灵,还会祸及他人。所以,女眷进沟后,男眷一般都乖乖在外等候。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坏了规矩。

    这个规矩不知是哪个人定的,这就为关仕通这帮土匪,提供了最好的绑票契机。按照古代十二时辰的算法,子时为夜半(23点—1点)、丑时为鸡鸣(1点—3点)、寅时为平旦(3点—5点)、卯时为日出(5点—7点)。鸡叫头遍到鸡叫三遍是丑时到卯时——这一段时间,正好是人最瞌睡的时候。

男眷不能进庙,庙里是一帮昏昏欲睡的女人和孩子,这时候土匪闯进来,还不如同虎狼闯进了羊群嘛?!你看,这就果真出事了!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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