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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军马

时间:2017-12-22   作者:心静如水 录入:心静如水 文集:往事如烟 浏览量:779 下载 入选文集
    迈过了五十岁的门槛,童年的记忆正渐渐远去,唯独它是例外。
    我早已忘却小学时放学后先要割一筐青草才能吃午饭的艰辛,也已忘却在村后小河里捕鱼捞虾的乐趣,可总也忘不掉生产队里那匹青灰色的退役老军马。四十多年过去了,它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是日渐模糊,而是越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
   我对它最早的印象是骑上它很平稳,不用担心它会尥蹶子,把我摔下来。我上小学之前,由于在家没人管,没人陪着玩儿,便经常跟父母和乡亲们一起下地。大人干农活,自己在田边捉蚂蚱、蝈蝈等昆虫玩。来回途中走几步就累了,总缠着父母或者叔叔伯伯们背着走。他们那么辛苦,哪里还有闲劲背我,便把我放在马背或者牛背上扶着我走。我生性胆小,刚上去就嚷着要下来。
   “骑老军马吧,它最稳当”。当生产队长的大伯看我胆怯,给我挑了一匹最老实的马让我骑。它果然与众不同,走起路来不紧不慢,我坐上去一点都不觉得颠。遇到路上的水渠或者漫过路面的积水,别的骡马都会一跃而过,唯独它是平稳地走过。越是有水的地方,它落脚越轻,好象害怕把我摔下来。它的温顺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妇女使唤它也非常听话尽力。正因如此,用它干活根本不用鞭子,只下口令就行。有个堂叔曾经无端抽了老军马一鞭子,我大伯凶巴巴地训了他足有一个时辰。后来懂事些的时候,大伯给我讲了老军马的来历和故事。这是一匹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马,专门负责拉炮车,还立过战功。年龄大了体力下降,它才被安排退役了。
    虽然老了可它仍然一直被安排干最重要的活。一个是播种拉耧。他会走标准的直线,绝不东摆西摇。长出的麦苗自然均匀笔直,十分耐看,收获当然也要多出几分。二是拉车驾辕。村里拉粮、拉煤、拉肥料的大车,通常都由两三匹骡马来拉,一匹负责驾辕,既要把稳方向,又要控制速度。前边的一匹(有时是两匹甚至三匹)负责拉套,平时跟着走,只是在上坡或者泥泞路上才需加劲助力。老军马始终被安排驾辕,直到接近生命的终点。有此殊荣,是因为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定早已征服了我们生产队乃至全村的人。
    农村娶媳妇儿结婚时放的二踢脚和三眼炮都特别响,人们捂着耳朵都觉得震得发颤。老军马却从来没有受到过惊吓,更没有出现过因此尖叫或逃跑的现象。办喜事图吉利,大家当然都喜欢用枣红马拉婚车,青灰色的军马总是被不知就里的女方家排斥。但媒婆绘声绘色地说过老军马的传奇经历和出色表现之后,新娘子及其父母几乎再没有人反对,相反倒觉得多了几分荣耀和踏实。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个小喇叭,官名叫人民公社有线广播。除了新闻以外,也会播出歌曲、戏剧之类的节目,甚至还会播放军乐。有一次我正在生产队的饲养棚边玩,听到小广播传出了军号的声音。老军马居然自觉停止吃草,昂起头,抿住耳,像是悉心听候出征的命令,随时准备执行任务。当时,崇敬的心情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油然而生。那时候刚上小学,脑子里还搜不出“不甘伏枥志空赍,愿伴雄兵奋劲蹄。浴血沙场当猛将,摩天阵上啸云低。”这种贴切的赞叹诗句。
    我上初中以后,功课多了,再没有时间去看望和欣赏它,但我知道他正渐渐老去,也一直关心着它的身体状况。一天放学后,父亲告诉我:“老军马没了,大伙挖了个大坑把它埋了。”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村里的惯例是将受伤和老死的牛马骡驴宰杀,分肉给大伙改善生活。这次,老军马又是例外,这不仅是因为上级有要求,而是大家都知道它劳苦功高,再嘴馋也不忍心这样。我想这在当时也算是淳朴的农民表示自己敬重老军马的方式吧。
    高考时我选择了军校,从军三十多年我走过许多地方,也经历过不少事情,苦过、累过、郁闷过,但从来没有发过牢骚,更没有放弃过努力。我知道为人处事一辈子,就是应该与人为善、童叟无欺,恪尽职守、敬业干事,淡泊名利、宠辱不惊。这些年来,我一直特别喜欢收集赞美马的诗句,特别喜欢欣赏描写马的图画。去呼伦贝尔大草原,看着奔腾的马群流连忘返;到新疆看望儿子时,带回的唯一纪念品是手工打造的青铜马。或许这是因为我属马,小时候又受到了老军马深刻影响的缘故吧。
    每次回老家时总会因为老军马没有留下影像或者文字的印记而感到遗憾,甚至还有过给它立碑的冲动。现在写出这些文字感觉轻松了许多,蓦然意识到它的丰碑已经立在了我的心中,也立在了家乡父老的心中。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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