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重生(4)

黑夜，将一切吞噬。情感，生命，触觉，知觉。它静静的看着你，默默的汲取你。它的呼吸是腐蚀一切的风，它的眼睛永远在黑幕里凝视。黑夜，亘古就有的神明。孕育，沉积，幻化，分离。最终诞生如今的世界，最终我们活在它的幕剧。无论国王还是乞丐，我们都在畏惧中谢幕。无论斑斓还是蓬勃。都会在它的凝视中萎靡腐蚀而又回归虚无的黑寂。。。。。当人的肉体消失的时候是没有痛苦的，痛苦是因为我们还存在。存在时的快乐永远是短暂的，存在的更多时间是痛苦。有肉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真正消失了，存在的知感消失了。反而是轻松，是解脱。这也许就是佛教中的圆寂。不过多数人面对消失后的黑夜是恐惧的，因为无知所以恐惧。而恰恰因为恐惧而变的神秘。如果没有恐惧了呢？如本文的主人公而言，生无可依，死无可惧。恰恰是达到佛教中终其一生努力的圆寂。生时学佛更多的是逃避活的苦，以宗教让自己释然，他在生时的苦早已学会习惯。此时面对黑夜的吞噬反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好奇罢了。

无尽的黑夜，纯粹的黑夜。在我们生的世界，黑夜是有光的。灯光，月光，即使是没有月亮的旷野中，你也会发现黑夜还是有着朦胧的。那是微弱的星星在努力着。而这里，这个从人间到达另一个地方的通道里，是纯粹的黑暗。此起彼伏的蓝色闪电很遥远的清晰的闪烁，就像图画的浮现而不是光的刺目。伴随着闪电的起伏，那黑夜像鼓起一个个包。伴随着闪电的湮灭，那鼓包蹦蹦的裂开泻出更多的黑色。层层的压迫四面八方，处处的闪电前后左右，脚下灰色石板路越来越远。终于，他被吞噬进那黑黑的世界里。。。。。等他睁开眼睛，牛的鼻孔呼呼的喘息着。那黄符纸已经在它手中。“把你手给我！”牛嗡嗡的说着“很奇怪，你是怎么遁入虚无的。”牛轻轻甩开他的手，立起他那四米高的身体。“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在这里做劳役的。你轮回中的苦劫未完，去吧！”说完，他觉得又是一阵风把他像枯叶一般摆动。

    就这样，劳役的生活开始了。在灰蒙蒙泛着乳白的天穹下，在黄蒙蒙四处都有蓝色火团游动的平原里，在纵横阡陌石板路的半空中。他把沉浮在痛苦中的打捞起，把曾经沉浸在罪恶中的坠进去。火海中烧不尽的惨叫，冰浸里封不住的呻吟。还有刀林中的哭嚎，饮尽污臭的喊叫。。。这里没有黑夜，这里没有休息。当他用黑色的勾链把火中炙烤的勾出来时，总是有火花烫在身上脸上手上。当他拿白色的勾链捞出冰水里的呻吟者，那滴凌凌的水滴在身上又有着无比钻心的疼痛。。。他只能行走在石板路上，那是他唯一走的地方。带来陌生的一个个恐惧的面孔，带走一个个陌生的痴茫。他听到哭嚎者的咒骂，他听到呻吟者的申冤。他也曾经质问牛头罗刹，面对牛头那充满智者平和眼神的牛眼，看到那哭诉冤愫的人的前生。几次之后他也就不再犹豫。。。人，生不珍惜，死所必然。人，生时恣孽，死后惨然。人，生无束心，死后凄然。这是他面对四处游荡的蓝色火焰下凄厉声声的明悟。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没有糊涂者，糊涂者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堕入六道轮回去做来生的糊涂人或糊涂畜。他这个地方没有明白者，悟透的早已在另一个地方去听去悟，或者去人世在去历一个劫或果。。。他在地狱里，在凄惨声声里尝受着各种刺痛。在半空中两米宽的石板路上游荡，去勾起前世的罪渎，去各个池子放下新的恶污。

    在带去各个“地方”的路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凶神恶煞不可一世，面对禁锢他的锁链狠狠的拽着。他的前生不孝不义，对父母牲畜般驱使，对他人动辄拳脚相加。这个人在这里“度过”一段漫长时间后，只有两个去处。或者轮为畜道或者被牛头罗刹打入虚无境界。有的在喋喋不休，生前行尽欺诈之事。害的他人无数凄惨。就是在这里，还不停的说着自己是轮回渡劫的人，不应该来这里，一定是弄错了等等。当终于带到“地方”，喋喋不休的家伙那呼吸都恐惧的变成拉风箱般高亢呻吟。当终于把他的舌头钉在刀山上时，他那手臂被割破的痛都觉得不那么疼了。“终于耳朵清净了”他扭头说。而他诉说的对象正在索索发抖。他要把这个索索发抖的家伙送到饮尽污臭的地方。也是他来这里的时候那通道里散发类似甲醛味道的所在地。这个发抖的人，生前挥霍无度，极尽摆弄阔绰之能事。那个池子却也是在这里赫赫有名的，名曰“悦缘池”。也不知牛头罗刹怎么弄了个黑色幽默。“取悦有缘人”。那是痛与臭并存的所在。每一滴都是火焰般烧灼而其腥臭的异味需在乳白的天穹打开一个漏出黑色世界的天窗才能让地狱不被熏染。这个池子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没办法，需要带到那里的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