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户（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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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5月就快过完了。

这两个月实在累得够呛，除了开会，徐卫康和高远基本上都在拜访客户。原计划十多个重点大户挨个儿都要请一请，可每到一家，那天在鸿瑞实业的一幕就会重演，最后都拗不过只好让人家企业做了东。你带一帮人上门去请人家吃饭？徐卫康自己想想都觉得虚伪。

隔三差五一个饭局，酒自然没有少喝。徐卫康知道高远酒量好，但没想到好到这个程度，场场红光满面，从不见一丝醉态。

“兄弟你只怕有一斤半的量哦？”有回徐卫康在车上跟高远闲聊。

高远谦虚道：“现在不行了，一斤勉强撑住，多了就喝不动了。”

“啧啧啧！”徐卫康感叹道，“人说自报酒量留一半，我说一斤半，看来都低估了！”

“年轻的时候确实喝过两斤，大学寝室里，一兄弟被女朋友甩了，几个人陪他发疯，六个就我一个没倒。”高远聊得高兴就忘了谦虚。

“我酒量就不行，每次喝得恼火。”徐卫康叹道，“年轻就是本钱啊！”

“您主要是痛风，不敢放开喝嘛。”

说来也奇怪，这一大轮喝下来，徐卫康的痛风并没有发作迹象。其实他自己心里都吃不准去年那段时间是不是痛风，只是看别人痛风是那样，就觉得自己也是痛风了。人到了这个年纪，喝酒得悠着点，有时候拿“痛风”来挡一挡，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知道喝酒伤身，但跟开会比起来，徐卫康还是宁愿喝酒。开会伤神呐！明知道台上说的假话大话空话，你还得昧着良心鼓掌。有时候坐在台下听讲，徐卫康就开小差，悄悄在心里拿逗孙子来打比方：你知道他的游戏很幼稚，比如把奶瓶的奶倒到茶杯里硬要跟你“碰杯”，你还得一本正经地跟他碰，否则他就噘着个小嘴不高兴。自己也经常在台上讲话，下面听讲的是不是也拿自己当孙子哄呢？抬眼一看周围，个个是爷，又个个都是孙子。

高远对工作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实打实拜访一批客户营销一批贷款，宣传工作也是亮点纷呈。对内以营销拓展优质对公客户为主题，省联社、办事处和自己行内的简报发了不少；对外以金融支持实体经济为主题，媒体报道也频频见诸报刊网络。

融资恳谈会第三天，办事处就发了桃县的一篇简报，办公室主任王倩亲自操刀写的，还配上了高远与奥兰科技现场授信签约的照片。这篇简报不几天又被省联社转发出来，作为县级农商行对公贷款营销的一个典型。“金额不大，意义重大”，是省联社转发时一长段按语中的第一句。高远在省联社办公室一个很铁的兄弟主动给他打电话，说你在桃县的成绩，得让领导看见。

徐卫康很反感搞这些，但又不好制止，毕竟自己也说过宣传工作与业务工作同样重要。他只私下给王倩交代：第一，不准用自己照片；第二，尽量不提自己名字。

5月末的一天早上，徐卫康正在办公室和高远几个聊二季度经营情况，桌上的电话突然振动起来。徐卫康低头一看，是个173开头的号，就划一下挂断了。刚说了几句，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徐卫康迟疑下就接了。

“徐董哇？”

“您是······”

“没听出来？我老马啊！”

“老马······”声音有点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马—文—峰！我马文峰啊！地方银行报的！”

“哦哦哦！马大记者啊！你咋换手机号啦？”

“啊，听出来啦？”

徐卫康心说你都自报家门了我还能没“听”出来。

“啥时候有空过来指导啊？”徐卫康客气道。

“我正往你桃县走哩，一个小时后见呗！”马文峰说着就挂了电话。

糟糕！马蜂来了！徐卫康心里立时有了说不出的厌恶感。

地方银行报是一家全国性行业媒体，主要以农商行、信用社、村镇银行和小规模城商行为报道对象，据称宗旨是“聚焦草根银行，传播金融资讯”，实际上是一个供地方小银行自吹自擂自娱自乐的平台。马文峰原来是省联社办公室文秘，后来被地方银行报“挖”过去，成了负责本省农信系统信息采编和报道组稿的“首席记者”。头几年马文峰还算勤恳，经常跑各市县采编组稿，也基本遵循了新闻报道三原则。后来摸清了里面的门道，马文峰就不再傻乎乎地跑新闻了，而是建了个农信系统通讯员QQ交流群，时不时分享一些写作知识，鼓励大家在里面发动态，教大家“找角度”。当然，想上稿的随时可以跟他私聊。借助这个QQ群，马文峰获取了大量信息资源，有正面的有负面的。马文峰梳理过后就给涉及的机构高管打电话，暗示“你想不想上”或者“你想不想不上”。然后以采访核实为名下来弄点吃喝拿几个信封几口袋土特产倒也稀松平常。时日一久，马文峰就得了个“马蜂”的绰号。马蜂不同于苍蝇，它在你面前嗡嗡嗡，你还不能拿手赶，得等它盘旋够了自己走。

“马蜂”这回到桃县来，是应高远邀请。“马蜂”早就知道桃县“开门红”出糗的事，也知道后来与奥兰科技合作的事，还知道桃县放言二季度要“翻身”的事，跟高远说这是个宣传的绝佳机会，先给你上两篇，题目我都给你想好了，一篇是《服务不打折，都是“大”客户》，讲你们领导带头上门营销的事；另一篇是《县政府巧牵“姻缘线”，农商行抱得“美人”归》，讲你们与奥兰科技合作的事。高远说跟奥兰合作是上个月的事，只怕都是旧闻了。“马蜂”说我干嘛要说时间？就写“不久前”不就得了，谁还来追究这个呢？

听高远简单说了“马蜂”的来意，徐卫康连连摇头，说拜访客户是分内之事，跟奥兰的合作也才刚刚开始，哪里好意思到处说？

“你接待一下，我就不陪他了，就说我跟县上领导出门了，得好几天才回。”徐卫康对高远说，“好吃好喝伺候着，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报道就不要弄了，以后再说吧。”

高远觉得有些尴尬，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一把手”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