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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浭水流》第一部第十五章

时间:2021-02-03   作者:张凡 录入:张凡  浏览量:291 下载
     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一部 抗战篇 血洒冀东
      第十五章 首因效应
     在人际交往中,人们往往是根据第一印象定好恶,心理学上称之为首因效应。第一印象一旦形成,很难改变,甚至影响对后来获得的信息的解释,导致晕轮效应。十四岁的张达民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心理学,一时冲动跟队长吵架,自作聪明骗团长的枪,把入伍的头三脚踢砸却不自知,紧接着又做了两件出格的事。
  1940年夏天,十二团重新聚集后不久,司务长开小差跑了,连长又让达民兼职司务长,负责财务、伙食、物品,既琐碎又复杂, 令十五岁的他头疼。例如,一个战士丢了帽子,找司务长要新的。八路军物资匮乏,达民手里没有多余的军帽,到团部去请,团部也没有。
     “等有了,再给你。”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战士一把抓走达民的军帽,跑了。
     刚失去帽子没几天,住地来了个剃头匠,连长让大家理发,一百多人排着队剪头,终于排到张达民,刚剪了一半,就听见枪响,马上投入战斗。打完仗,顶着阴阳头的张达民很尴尬,有意躲着人,却跟团长走碰头。
    “什么样子!连军帽都读不戴,还讲不讲军容?” 团长以为嘎小子故意剃的怪发型。
  “没帽子,我咋戴?”青春期的达民也挺在乎形象,本来就为发型难看懊恼,被团长一批评,立刻火冒三丈。
  “胡说!啥是没帽子,你就是不戴,我从来就没看你戴过帽子。”气头上的陈团长说话武断。
  “你根据啥说我从来不戴帽子?你一共见过我几回?”小文书毫不示弱,跟团长针尖对麦芒。
  “你、你还挺有理。”陈团长被气得结结巴巴。
  “我本来就有理。你是团长,你不给我发帽子,我戴啥?我能去偷还是去抢?”小张得理不让人而且能言善辩,让陈团长没法收场,幸亏连长和指导员闻讯赶来,硬把他拽走。
  陈群,原名陈德安,1930年加入中共,曾任红四方面军十一师团长、1937年在八路军115师跟随林彪率部参加平型关战役,战功赫赫,德高望重,从未被下属当众顶撞。事后,张达民对自己的冲动也很后悔,要面子的他又不好意思去道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顶撞完团长又打了团部副官。那天,二连跟团部同住一村,按惯例司务长跟副官一起先进村号房子分配住处。张达民想到要把好房子给团部,就跟副官商量咋分配,副官傲慢地说:“这事我负责用不着你管。”张达民虽然对他的态度不满,可也不好发作,就转身去安排物资。等部队进了村,达民带几个战士找副官问二连都住谁家,副官才想起来没给连队号房子,工作疏忽还强词夺理,说他那话的意思是他只管安排团部,是张达民没听明白。
     “太不地道,忘了就说忘了,还反咬一口。”达民气恼。几个战士又在旁边火上浇油:“揍他,他不是忘了,是故意的。”达民一气之下真就把团部副官给打了。
  “再不处罚,你要翻天。”陈团长面色铁青。
      司务长被撤,还关了一天禁闭,还成了全团闻名的痞子。受了处罚的张达民郁闷不乐,从小就喜欢读武侠小说的他,本想成为节振国那样的抗日英雄,挥舞大刀,纵马驰骋,在敌营中左突右杀、斩将骞旗。如今却事与愿违,现实让他知道了自己当初的想法很幼稚。实际上,普通人的一生中很少有成为英雄的机会,即使机会降临,也可能在惊惧和犹豫中失之交臂。英雄不是与生俱来,大部分时间里与普通人无异,这个道理张达民是经历了战场上的出生入死和被捕被俘的劫难后才懂得。
      七月末的一天,节队长来了,张达民急忙跑到团部去看仰慕已久的偶像。
    “在哪儿?节队长在哪儿?”
    “就那个啊,跟团长说话那个。”
     有人指着屋子里身着便衣,敦敦实实的中年男子。书里的英雄在相貌上都异于常人,不是身高八尺豹头环目,就是声若巨雷,势如奔马。节队长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平平常常?达民有点失望。

     节振国,原是开滦赵各庄煤矿的矿工,十四岁就下矿井,会武功,有八个结盟兄弟,被称为“老七老八张志发”,这些人唯节振国马首是瞻,不服别人管。在38年开滦煤矿大罢工中,节振国被推举为工人纠察队长,因刀劈鬼子英名远扬。此番他从察冀军校学习归来,奉命组建游击总队,召集了原来的部下二十多人,但是缺少武器,只能通过战斗从敌人手里夺,所以来请示团长共同行动。

     一营奉命跟节振国的工人特务大队联合夜袭赵各庄矿警队,当天晚上到矿山时,夜已深,大门口只有一个持枪的矿警站岗,节振国示意战士们隐蔽,枪别在腰上,大摇大摆走上前,一拍哨兵肩膀,矿警转身:“啊!节队长。”登时吓得面无血色,二话不说就交枪。节振国一招手,大家从暗处出来,命令矿警带路去宿舍。到了门前,节振国飞起一脚,哐一声,门被踹开,宿舍里有二十多矿警,每张床都有一个床头柜,枪锁在柜子里。有人开了灯,见节振国威风凛凛地站门口,被窝里的矿警们都呆如木鸡。
     “钥匙呢?都给我交出来。”
     一声断喝,矿警们就乖乖交出钥匙。没费吹灰之力就缴获二十多条枪,大家喜不自禁庆贺胜利,对着夜空放了阵枪,然后到尤各庄扎营住宿。特务大队住村里,一营住村北的山上。天刚蒙蒙亮,城里敌人就接到消息出动,节振国就率领队员撤离,敌人追击,被特务大队的反击给打得退回村里。见伪军数量不多,节振国就率队追击,伪军退回村里稳住阵脚在墙头架起机枪猛扫。特务大队配备的都是短枪,不能跟机关枪抗衡,只好再度撤退。一营在山上见此情形,马上也架起机枪还击,掩护节振国的人撤退,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跑上山,却惟独不见队长,知道他总是冲锋在前,撤退押后阵,一营长就找到他的警卫员,“队长呢?”
    “队长在后面掩护大家撤退。”
    营长急了:“你看看,后面那还有队长?都是敌人了。”
    警卫回头一看,满山坡都是伪军,哪里有队长的影儿?
    “这叫什么警卫,把队长扔哪儿都不知道。”
    营长一声怒吼,全营猛烈开火把敌人打退,然后下山寻找节振国。在一个土沟找到他的尸体,枪已经被敌人摘走,伪军认出是节振国,吓得没敢动尸体。

  营长让战士们从村里找了口棺材,将节振国就地掩埋。鬼子听到报告说打死节振国,又掘出棺材拍照,然后出于武士道精神,在唐山给开了个追悼会。
     关于节振国的牺牲过程,笔者以上所述为张达民记忆,与官方资料有出入。 
   为给节队长复仇,十二团再次攻打赵各庄煤矿,这次出动了四个连。守矿的鬼子见八路兵力比他们多,就带着机枪藏到矿井里。没遇到抵抗,找不到敌人 怒火无处发泄,四个连就分头寻找攻击目标。一个连找到两千公斤炸药,喜气洋洋抬着走了。一个连从矿警队缴获二十多条枪。达民所在的二连,转悠了一圈只发现一家当铺,不知是谁喊了声“抢”,战士们就呼啦一下冲了进去。达民动如脱兔,第一个冲到屋内,看一个玻璃柜里都是手表,就伸手去抓,抓到手就往衣兜里塞。当铺屋子不大,一百多号人,后面的挤不进来,就从前面的手里抢,场面很混乱。文书穿的是四个兜的军服,胡乱抓了一阵,达民觉得四个兜都装满,就往外挤,刚出门就被几个人摁倒,一只只手都伸进他的兜,只好大喊:“屋里有的是,抢我的干啥?”摁住他的手才松开。爬起来,摸摸衣兜就剩下三块。此刻,全连的人都成了搬运工,有的扛着大包,有的挑着担子,甚至还有人推着自行车。为防止再被抢,达民把三八枪的弹仓掏空,解下表链,塞进去一只,可其余的两块实在找不出地方藏,只好还装衣兜里。

    回到驻地,二连抢当铺的事传到团部。“这成啥了?赶上土匪了。”团长大怒,下令彻查。不仅是抢的物资全部上缴,连原来自己戴的表都被没收了。      全连都没了手表,夜间站岗没法定时。连长一筹莫展,正跟指导员商量去借表,达民笑嘻嘻地过来。
   “我这儿还有块表。”
   “你咋还有?”连长惊讶。
   达民得意的从弹仓掏出来,连长看了一脸错愕:“嘎小子,真是人小鬼大。”

    比二连抢当铺更严重的是一连,连长齐建举带几个干部偷偷抢了赵各庄银行。几天后,部队行军途中,突然停下,达民正疑惑,就听连长跟指导员悄悄说一连全体干部开了小差。齐建举是丰润人,其他几个是外县人,他们逃到乐亭县,别人都带着钱回了家,他却无处可去,只好投敌当了伪治安军。后来,伪军让他当特务,他害怕,就溜走,钱一分也没带出来。因为这些历史问题,解放后被定为历史反革命,送到凌源教养院劳动改造,竟然与张达民重逢。
    “你因为啥进来的?”他问。
    “因为重伤后被日军俘虏,解放后定性为变节。”张达民笑笑说。
齐建举听了,摇摇头:“跟你比,我一点不冤。”
     是啊,被俘的竟然和投敌的一样待遇,这样的殊途同归,是命运太残酷还是人间无公正?

     秋日的一天,部队转到泉河头。达民跟连长一起被分配到乡长家住,一进门,就见乡长家的女人在灶膛煎炒烹炸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心中窃喜,以为今儿运气好,可以大快朵颐。可到了饭点,人家却没端给他们,而是都放锅里盖上。年少的他来了孩子脾气,非要弄明白这些好菜给谁吃,就拿个小板凳坐灶膛间,不错眼珠地盯着,弄得乡长难为情。过了一会儿,团长带着几个干部进来,达民一眼看见谷立之也在其中,连忙喊:“谷叔叔,谷叔叔。”
    “这不是达民吗?当兵了?”谷立之也认出他。
     “我当兵这么长时间一直找您。”达民像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
     “我才从平西回来。”
     “谷叔你回来干什么工作?”
“老本行,还是供给部长。”

  二人正唠着,乡长把饭菜端上桌,谷部长就带达民上桌吃饭。陈群见了奇怪:“咋把他带来?”
“你不知道?这是腾亚兄的儿子。”
  “张腾亚,哦,听说过。既然你跟他父亲是老朋友,这孩子你就带走吧,太嘎,我管不了。”
“咋回事?你这孩子,咋把团长气这样?”谷部长很惊讶。
  达民就把抢团长枪、不戴帽子和殴打副官的事说了一遍。
  “也确实不能怪团长不要你,这些事确实出格。既然这样,就跟我去供给部吧。”谷立之皱着眉头说。
     被当包袱甩,让张达民无地自容,转念一想,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好事,于是高高兴兴去供给部。到了地方,谷立之开始犯愁,为自己一时冲动后悔,“我这儿都是会计出纳,你个小孩子能干啥?”
    达民不接茬,心想,既然来了,你就得给我安排个位置,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干啥,也绝不回去。
     “上警卫班当班长吧。”谷立之思忖了一会儿说道。
     “我能管得了一班老头吗?”在十五岁的张达民眼里,三十岁就是老头。
  “咋管不了?你连团长都不放眼里。”
    管得了管,管不了也得管,张达民硬着头皮上任。出乎谷立之预料,这个小班长竟然将警卫班管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年轻资历浅,可他不懒不贪,危险时刻总是冲在前头,用人品学识赢得老战士们的信任和尊重。
     能管好警卫班的张达民却管不了家事。供给部经常到各村收款,达民就有机会回家探亲,听说哥哥的亲事出了问题,他就回家想问清楚是咋回事。
刚进村就碰到好友王家哲,“你妈把房子和地都给卖了,跟你哥去了秦皇岛,你赶快去追。”
     想到母亲做事一向不计后果、只图眼前享乐,达民长叹:“追也没用,随她去吧。”

作者简介:业余写手。冀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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