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斤花红

一、出事

    马老六今年58岁，他家跟我家是世交，我俩从小就玩得很好，有什么大屋小事，都会相互帮助。他在匀城也算点社会名流，开了一家劳力事公司。他有一特点，为人豪爽，处事大方，经常大手大脚，不拘小节。

    2012年10月18日，马老六家一位亲戚患病，需要一种草药作配方，我药柜中没有了。下午，我和马老绿及驾驶员三人，驱车三十多公里，来到罢忙村，很快在村寨附近的山上，找到了那味药，便急忙往回赶。当日，天气干燥炎热，走到距罢忙村约3公里的地方，有一小山寨，小山寨寨中人囗集中，摆有几十张桌子，很多人都在坐桌吃饭…，张帖有大红双喜字在办喜事。马老六建议停车找水喝，去到寨边一人家后院的一清泉处喝水，喝完水后，马老绿发现这人家后院有两棵花红树。

    花红树硕果累累（又叫海棠果，形似小苹果，酸甜可口）果枝垂吊，十分诱人，两树被石磊的矮围墙围着，旁边还有桔、梨等树，都结有果。马老六馋涎欲滴，高喊：“有人没有？”意为有人的话，可协商买几斤回家。连喊几声，不见有人回答。寨中距此人家约200米，此处又背湾，谁能听到？马老绿说了声：“管他的，江边桃，路边果，吃不吃，由在我！” 就跨进园内，摘起了果来，上衣的囗袋装满了，又叫我拿个塑料袋去装……大概摘了花红约十斤。我说：“我们摘了人家的果子，不能白要！你拿50元钱挂在树上。” 马老六也真的在一人高树丫巴上放了50元钱，并用石块压住，就下了树。

    正当我们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大喊：“捉强盗！捉强盗！有人偷果果，捉强盗！捉强盗……！” 我心里一怔，拐了（糟了），惹麻烦了…. 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不一会，我们就被十多个拿扁担、棍棒的汉子围住，走不脱了！人们虎视耽耽的盯着我们。我向他们解释：我们已拿了50元钱放在树上，并指给他们看。十多个汉子看到我们拿了钱，有的放下棍子，有的自动离去。不想这花红的主人不放过我们：“说得轻巧，象棵灯草，你们这是偷盗！拿50元钱就想了事？我怕没有那么蹁脱！”

    马老六拿出江湖那一套：“兄弟，何必呢，都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在摘果子时，还大声喊过…；家里有人生病，我们是急着来采药的…，我有个致孙，找的女朋友就是你们罢忙的，他(她) 们明天就结婚…，搞不好我们还是亲戚呢！”

    “谁跟你是亲戚？” 花红的主人说：“你别跟我来这套，你们承不承认是偷盗？”

    我说：“就算是偷盗，不也就是十来斤水果吗？这水果不就是3、4元钱一斤……不行我们再补你30元钱好不好。” 说着，我又掏出三十元钱送给他，他不接，我叫驾驶员把钱与树丫巴的五十元放在一起。

    “承认是偷盗”， 花红主人说：“这事就好办了，我是这村组的组长，我们这里有乡规民约，谁有偷盗行为，逮住了罚他家三个一（即100斤大米，100元钱，100斤肉），全村人去他家吃三天；你们不是村民，可以不用乡规。但你们来时不是看到前面果树场门前的警示牌吗，摘果一个，罚款伍元，你们数一数你们摘了多少个？” 说着，就叫其儿子来数，不想那花红果小量轻，那一袋花红经一小堆一小堆的数，居然有756个；花红主人又说：“你们爬树抖动，树上又掉了一些，又踩断了十多棵菜秧，这些，按规矩都是要赔的，我看你们是初犯，加之都是老人，吵出去很丢面子，原谅你们，去掉零头，罚个整数，总共700个，计价3500元，怎么样？拿钱走人。”

    这时，我才体会到了“小偷遇到贼头，强盗遇上惯匪” 的味道。我们真懊悔，怎么会摊到这样的事。马老六怒火燃烧，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他妈的是穷慌了，得理不让人，得块脸了，你两棵花红树连根卖都不值三千……”接着就说：“我们走！”我们看，无法理清，就上了车，80元的钱及果子都不管了，想一走了之。不想，这组长一声忽哨，就围来七、八人，并开来农用车把路堵住，想走走不成。马老六掏出电话，准备打110及到家求援，不想手机被一人夺走，并把我和驾驶员的手机一起没收。马老六破口大骂，与抢手机的人打了起来，撕打中马老六被打得口鼻流血。我看事态在扩大，怕闹出大事，就对花红的主人说：“老弟，别闹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若闹出人命，你一家一村也不会安宁…老六，你也别骂了，千错万错是我们错…行了，三千伍就三千伍，我来出…”

    一听说我愿出三千伍，寨子人与马老六的撕打就停了下来，马老六还喋喋不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要钱，你看合不合理嘛！…512地震老子就捐了一万伍…我在乎你这三千伍？你们这是抢劫！”可一搜钱，我们三人的荷包拢起来只有七佰多元，我跟那主人说：“不好意思，身上只有这点钱，我写个欠条，改天一定给你送来。” 可那主人不答应：“不行，我们乡下人是‘老苗买狗---现套’，你们开的车都是高级轿车，装什么穷，我就不相信你们没有三千多元。” 我向他解释：“这里离城30多公里，我们带那么多钱干啥？” 他还是不信，又叫驾驶员同他到驾驶室及车内搜了一遍，还是找不到钱。此时，已是晚上七点过钟了。

    我说：“要么，这样，你叫一、两个人跟我们去，到了城里，我们取钱给他们来。” 他说：“不行，你们城里人都刁滑得狠，我的人到了城里，分不清三四，搞不好被你们甩掉。” 我说：“那怎么办？”他说：“这样吧，我叫两个兄弟跟你们的驾驶员去，你们俩人留在这里，钱来到后你们再走。”

    我心里暗暗惊咤：碰上惯匪了，我们成了人质！一点小事，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这样的行为，其实也在犯法…身陷囵圄又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他的作法。

就这样，驾驶员跟我们分手了，分手时马老六嘱咐驾驶员把草药先送回家；主人也客气了起来，还请我俩到小屋吃饭，我俩哪吃得去啊！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半，三十公里山路估记来回要走两个多小时，我们就气恼的静坐在那里等。等啊，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是那么的长…

到了零晨一点，还是没有音信，我真耽心出了事。

    还好，那主人的手机与去的两人手机相通，还来安慰我俩，没有出事，说是晚了，没有取到钱，驾驶员已安排他们住了旅社…。我叫他把手机还给我们，他也还了，我就打电话联系家里，叫准备钱，叫驾驶员快来。不一会，驾驶员来电话，说现在已快两点了，家里都没有现钱，只有明早用卡取才能取到，我已安排他们住宿，五哥说罢忙村他熟得很，明天他亲自来接你们。这时，主人来了，他说：“为了你俩的安全，我带你们去找歇处。”

    天上乌云密布，漂了一点小雨，他叫来三人，前后押着我俩，打着电筒，沿着村寨七弯八拐的巷道，又走了一段山沟小道，到了距他家约300米的小石屋，叫我们进去，门一锁，他们就走了。

    小石屋就约20多平方，它的门是木棍竖着框成的，就象牢门，两头山墙在三米五的地方有约40X60厘米小窗，小窗安有直径约20毫米钢筋，四壁全是石头水泥浆结构筑成，没有电灯和照明，很是坚固，里面堆有稻草，（后了解是以前集体的烤烟房）主人还算有良心，给了两床被盖，其余什么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牢房。

    我心里暗暗吃惊，这组长太老练了，简直是老谋深算，怕驾驶员透露消息，明天会有一场不小的争斗，那时，找不到我们，他就有主动权，不拿钱，就不放人；所以把我们安排到不易发现的地方，以看事态发展。长期等待，心已憔悴，困倦不断袭来，不一会我们就睡着了。

二、情殇

    喔咯咯…喔咯咯，公鸡叫了。醒来时，天已大亮。（8月19日）

    我俩是和衣而睡，是在稻草中睡着醒来的，互相看着苦笑，因头上挂满稻草的草屑，人不人，鬼不鬼，看着就象电影镜头中的乞丐，尤其是马老六，鼻嘴角还留着血迹，看上去更显得狼狈。马老六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我，不停的说：“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我安慰他：“我也有责任，当时没阻止你…现造成这样，谁也想不到，就别自责了，不就是钱吗…..，好好想办法摆平吧。”

    马老六不断感叹，说从小长到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不断用我的电话联系家里，不想，这石屋信号不好，断断续续，没有听到一句象样的话，只听到“放心”“五哥要来” 几字；我也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会再出事的心情，也就静静的等着。

    9时，听到石屋外人声叽叽喳喳，来了很多人，我心里一惊，怕有什么变故，是否钱不到位，要拿我俩游寨示众，因在昨晚撕扯中，有人说过：“没有钱，拿他们敲锣游寨！” 若是那样，就糟了，将会是矛盾越搞越大，可能我也会出手了，如是我俩出手，这寨子将不得安宁！不想，事态与我耽心的事完全相反，只见昨天老谋深算的组长，上身赤裸，皮带上插着三根棍子靠着背上，门一开，就跪在我俩的面前，囗说：“六叔、大伯，请原谅，我错了。” 跟在后面打伤马老六的二人也跪着，也同声说道：“我们错了。” 组长不停的说：“六叔，你打吧，你打我吧。” 后面还跟着一群男女，提着温水壶和脸盆，再后，有一用躺椅做成的一付滑杆…原来是负荆请罪，来接人了。一时，我俩都懵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老六惊愕恼怒：“搞什么明堂！？又想耍什么花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组长说：“我们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马老六昨天说的话没有撒谎，他说搞不好我们还是亲戚的话成了现实。世间的事它就有这样的凑巧，八月份我们在贵定黄龙山碰上的云南巍山骡马队，十月四日我到巍宝山旅游，走错了路，当问路时又碰上了他们，当时都觉得很惊奇，两处相隔近二千多里啊！不想这次又是如此，原来还是仇目相待，转眼间变成笑脸相迎，好象是老天在故意作弄我。

    事情是这样的：马老五有个儿子叫马迪，（今年26岁，）在马老六开的劳力事公司工作，劳力事公司在匀城西山街有个门面，马迪就经营这个门面；门面隔壁有一洗衣店，这洗衣店的老板叫李成秀，（今年25岁，）马迪的衣服脏了，就经常拿到洗衣店去，一来二往，两人产生感情，经过三年交往，两人确立了夫妻关系，请人择了日子，决定农历初六结婚，也就是明天，我们昨天看到在寨中的大红双喜字的喜事，就是为他俩办的。

    马家有兄弟姊妹共八人，七个兄弟一个姐，头上姐、哥都在事业单位工作，唯他没有工作，改革开放后，他自己创业，开办了一劳力事公司，这劳力事公司就是提供劳力，什么婚丧喜事，折迁搬家…只要找到公司，马老六都会给你办得紧紧有条；开始，还被人们看不起，后来越办越火旺，发展到几个分公司，成了匀城的富翁，所以，马老六也成了他马家威信最高的人。

    我们出事的地方叫罢忙村小寨，这小寨几乎全是李家。李成秀和马迪一直都在经营门面，他俩早已是事实夫妻，今年是龙年，迷信说法龙年结婚得龙子，事实上李成秀现已是孕妇，他们结婚证早领了，就是还没有举行结婚仪式，眼看肚皮一天天增大，马、李二家的老人急慌了，找人择了日子，决定十月二十日，在匀城宾馆举行婚礼，今天，是女方家出嫁仪式，来了很多亲朋好友。李成秀也是昨天傍晚回到小寨，是来作新娘的。

    一大早，李成秀接到马迪的电话：“小秀，出事了，六叔被你们村的组长抓起来了，赶快去查查，是怎么回事！我爸一会儿也要来。”李成秀大吃一惊，组长不就是我哥吗？咋怎的？就急忙跑到他哥家，一问，果然有此事，并知道事的原委就是一袋花红，就又急又气：“哎呀，哥！你怎么这么糊涂，你们抓的人就是我经常跟你们说的六叔，他是个大好人，去年我拉来给你修路那30吨水泥，就是他送的…哎呀！哥，快！快…赶快放人，快带我去！”于是，就出现了今早负荆请罪的一幕。

    马老六看到李成秀，眼睛一亮，双手抱着李成秀双肩：“秀，秀你怎么来了，你咋知道的？你、你？…怎么回事？” 当李成秀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哥哥李成林时，马老六楞了，哈哈大笑三声…接着就嚎陶大哭了起来，哭得应山应水，伤心伤肝…小秀也跟着哭，旁边看的人也有人流泪…. 马老六边哭边数：“作孽啊，我怎么会汤到这样的人家…秀，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们如何，我手下有几百名民工，我对他们如何…. 人，人…怎能这样，为了钱就不认爹娘？”

    马老大、马老三、马老五也来了，小石屋涌挤了起来，他们都来安慰我俩；我推了马老六一掌：“别丢丑了，起来！” 马老六这时才止住伤心泪，站了起来，同时，对李成林吼道：“起来！别玩这些假猩猩，人好坏是在本性，你就刁民一个！险好你只当个小小的组长，要是当个大点的官，不知还要整倒多少人…..”

    李成林叫他家族的人好好侍侯我俩，马老六被人强按坐在滑杆上抬了起来，马家兄弟扶着滑杆不停的劝慰老六，回到村里，经涮洗后，李成秀找了一套新装给马老六换上，（我未被撕扯，保持原貌）重新端装起来。

    我们被尊请坐了上席。李成林自觉惭愧难当，不敢正眼看马老六，还象马老五解释说是乡规民约造成的，他们这个村还被镇里面评为文明模范村呢；不想这话被马老六听到，马老六又怒火了起来：“什么鸡巴狗屁的文明村？那“三个一”的村规就文明？家与家、村与村之间的人，哪里不有接接碰碰，摘个果子，扯兜菜就罚人家“三个一”，这是哪家的王法？这不是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一棍子打死人的作法吗？我们就摘了最多十斤花红，你就要罚三千五，这也是文明？这明明是变着法来搞钱，讲钱不讲情，我问你，要是这社会不讲情和义，还成何体统，只有‘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走过去，留下买路财’的土匪才不讲情义！如不讲情义，还有文秀和马迪的姻缘吗？还有现在坐一起吃饭摆谈吗？古话‘江边桃，路边果，吃不吃，由在我’就是批判这‘三个一’的最好见证，以前的人，自家种的果子被路人摘食了，是不追究的，那是老百姓豁达开放的表现，吃你几个果子，你就精精计较，老百性都贬称‘小家子’…你还说你文明？

    “再说，十斤水果，要价三千五，大伯答应愿出，你们态度就转了，你真下得了手，你的良心哪里去了？险好我们有文秀这层关系，要是是外人，不就被你宰了

    “你以为我是合式（好欺）的吗？今早以前，我就暗暗有心，等驾驶员拿钱来，我只要出去，要不了一天，我就会来报复，我报复的手段是不会象你这样扛铡刀做剪纽---(歇后语---大笨贼。因为，小偷偷包，用小剪刀剪破，才可偷到包里面的钱，你却用铡刀，意为愚蠢无比)，那时，闹得你这村寨鸡犬不宁…你就安逸了？？

    “那时，可能我也犯了法，也许有牢狱之灾…或许闹出人命，被枪毙，你们就好过了？你心怎么想？所以，有的事，不要太过份，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还认为你不循私情，该怎办就怎办，好象还很清政廉洁呢！屁！都是假面具！真正的廉洁是对人、对民有情有义，对人对民无情义，说什么乡规民约，警示纪律都是空卵(空话) 一条。”

    马老六不想在小寨多留，唠叨着一句话，害羞啊，害羞，我怎么会还有这样的亲戚，几次催促着要走。最后还是被其三个哥哥劝，说不看小寨人的面，也要看马迪和成秀面，也得跟接亲的队伍走。我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找我看病，我只好告辞，临行时，李成林摘了一袋花红，并把那八十元钱放在花红袋的面上…我坐上小车，回家了，不想，车到村口，拐了一个弯，马老六突然出现，驾驶员一刹车，马老六就上了来，我劝他下去，他说俗不可耐，越看越生气，还是我俩一同来一同去，当看到那一袋花红，他气不打一处来，把那花红往车外甩，花红象红色的小球，撒满了山区的砂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