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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语村言--我,外婆及诗(8)

时间:2015-12-05   作者:纪俊超 录入:纪俊超  浏览量:147 下载 入选文集

我与外婆3:卖东西的故事

在外婆家的日子里,因为年纪小,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发生一些事情,只知道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没有自由市场,所以很少有卖东西的经历,买东西也只是到街上的合作社中买些,或者用鸡蛋换些盐、煤油和火柴什么的,正因为此,我就对家中发生的少有的卖东西的事情有着特别的记忆。

有一次,外婆让我到石垛街上去卖葱,那是队里分的葱,蓄在家中过冬用的,可能是埋在院中地里又长大了不少,故而外婆就仔仔细细地挑选出来一部分,借了对门街坊的称,称了称,每四五根一把地捆好,共四把,让我拿到石垛街上去卖。她再三嘱咐我每把两毛钱,共卖八角钱。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

从贾村往西走,过一小小的干河滩,过一个叫作许村的村子(这个村子与贾村相邻相接,但已经属于宜阳县了),就到了石垛街。从贾村走到石垛最多也只需半小时或更短些。一直以来认为石垛街是一个镇,如今才知道它实际上只是一个村子,只不过有个小的集市,所以习惯上称街。这个村也不是很大,紧靠西山,属于宜阳县管辖(贾村属伊川县),不过不知为什么,到如今我在百度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个村子的名字。当地人通常使用的石垛的垛字是+,可这个字却不在字典上,在汽车站牌上写有+也不在字典中。没办法,所以有的地方就把它写为了。

那天我到达石垛街时,供销合作社刚刚开门营业,门口还没有小贩,我怯生生地,不知所措地蹲到路边,把竹篮放在面前,担心没人来买也担心有人来买。说这里是街道,实际上也只是一条大路,东西相通,是进出西山的唯一通道。街上只有一个合作社和一家小饭馆,还有一个小学很热闹。在这里,似乎也没有固定的集市或庙会之类的特别日子,不过人们信奉着三六九,出门走的习惯,认为每月逢这三个数字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故而在这些日子里出门的人就会多一些,于是这条路上就有了交易。久而久之,约定俗成,人们便自然地认为这条路上就是集市了。

我默默地等待着,始终也没人来光顾,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街坊李五全,可能比我大一两岁的样子,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人家比我成熟得多,在生产队里的活动中,总愿意出头露面当我们学生的领导,并的的确确有那么一股子官气的,很派头。他说他要到雷沟水库去玩,问我去不去。一看我很想去,他就开始帮我吆喝着买起葱来,很活跃很夸张,很享受的样子,积极地表演着,一点儿也不像我那样的腼腆和羞涩。

终于有人来问价了,但却都嫌价格太高,有人提出了一把一毛的价格,五全就直接做主出手卖给了人家。我心中很别扭很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其它办法,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随心所欲地出游了。于是我就跟上他上了路。到了水库上,见到了村子里在那儿干活的人们,在水库伙房里吃了一顿饭:一个馍一碗汤。实际上,在当时,去外面的工地上吃一个馍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目的,也是我们村里孩子的普遍愿望。

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一天里,我已经把卖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是黄昏时回到家中,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外婆一听我的汇报,立即气得不得了,首先骂那个五全是个骗子然后骂我是个傻子。她数落着、唠叨着,一下子持续了好多天。可能一想起来就来气,就心疼,就觉得可恨吧。过去从来没见外婆如此地生气过。

这是外婆家的一次失败的卖东西故事。而另一次卖东西则谈不上失败,只是没有经过外婆的同意。那是新妗子自作的主张。现在想来,当时外婆到哪儿去了呢,难道不在家吗,新妗怎么就把院里的那棵碗口粗的香椿树给锯卖了呢?锯树是要有多大动静啊,难道外婆看着锯树也不敢吭声吗?总之,锯了,卖了,并且把钱花掉了,买了衣服也买了粮食。外婆天天恶狠狠地丧着脸,天天对着我重复着唠叨:破家巫棍(鬼)。败家子。长了多少年才长成那样,一下子就给砍了卖了。买衣服,穿上有多好看,一辈子没见过衣服。真是个洞材(浪费过多的人,纨绔子弟的意思吧)。几辈子没见过这种人。外婆不敢对着妗子有一句不满的话,只是暗地里咒着骂着,让我听着。

而妗子则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兴奋着,该怎么快活还是怎么快活,对外婆的脸色也是看也不看一眼,更谈不上有什么多疑多心的揣测了。这就是一个老实人的优点吧。说她憨也好说她笨也好,总之她就有这样的性情。

最后要谈到的则是一宗大买卖,是一次事件,当然也是卖东西,但却是一次成功的买卖,一次失败的教训。对外婆家来说,是一次伤荕动骨的大事,甚至牵连到了我在县城的家。

这些都是家中成人的交易,对我一个孩子来说,只知道结果,并不熟悉过程,只是旁听到一些枝节,并不知道实际情况。总之,舅舅卖掉了自家油房(就是现在仁杰表弟家住的那个地方,解放前是舅家的油房,后来就成了空院子)空地上的三或四棵桐树,当然这一定是舅舅与外婆商量好的。收入了七八十元钱,这是一个大数目。又是立即买了口粮等,花掉了大部分。

没过几天,这件事被大队干部知道了,于是大队干部开始介入调查,并认定这是一期严重的地主分子(外婆)操纵的反攻倒算事件,并要求必须在限期内将所有收入上交大队,否则就要对地主分子(外婆)进行严惩,即批斗或游街。

经查百度得知:反攻倒算指被打倒的地主阶级借反革命势力反过来打击农民夺取经革命政权分配给农民的土地、财产等。也指被打倒的阶级敌人对群众实行打击报复。

在当时的农村中,队干部所说的反攻倒算是指那些被定为地主等坏分子的人,一遇到风吹草动就转过头来报复革命群众的行为,这些行为包括:收回被分走的财产,夺回自己已失的权利等。外婆的家庭属于地主家庭,外婆是地主分子,那么把油房空地种的树卖掉就属于反攻倒算,虽然这块地已分给了你,你只可使用,不可卖掉。这就是当时大队干部的道理。我想主要原因还是卖东西的事可能有些张扬,一下子收入那么多钱,让人太眼红太妒嫉,让某个干部心里不舒服不好受吧。

在限期内把已花掉的钱再交出来,这是难度很大的一件事,而严惩则要比交钱可怕得多。实在没有其它的好办法。于是舅舅只好向县城的姐姐求救了。不知道当时县城我的父母之间经过了怎样的争执和矛盾,最终还是如期寄来了70多元钱(这个数字只是我当时的记忆,不一定准确,也可能比这个数字要少些吧),在当时也就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解决了这个问题,化解了外婆家的这一卖东西危机。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事的人也一个个地去了,但它总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吧,70元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对谁家来说都是很难立即接受的,它对两个家庭的打击都是沉重的,缓解了这头却会紧张那头的。外婆总是说:我们家是一个填不满的穷坑,所以就这样熬吧,尽量不要麻烦别人。这次的麻烦实属万不得已了,外婆一定很不情愿,很无奈,很内疚。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父亲去世后,我问起母亲有关这件事的原始情况,特别是父亲当时的态度时,母亲摇摇头说:不记得有这个事,不记得。母亲的不记得反而增加了我对这件事情的更多的假想。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很多的,没有谜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2011.6.25海口2014.6.22韶关


贾语村言(外婆4):被搬家的日子里

所谓被搬家是因为搬家是被迫的是无奈的是不情愿的。外婆家,有两次以上,遭遇过这样的搬家,但是我所记得并经历过的只有1970年前后的那一次。

印象中没有搬家的具体活动,家具等物品从这家到那家的运输和移动,这些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我的记忆中只有从老宅搬到了大队的一个水泥仓库中,并在那个院中住了几年。而之后又如何搬回了原宅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又搬回去了。有印象的是,搬回去后,房屋不像原来那么牢固了,墙上有了裂缝,房顶有了破瓦,院墙有了坍塌缺口,就连大门也破损了许多。院子萧条得不成样子,那棵桂花树显得异常地可怜惜惜。

从老宅搬到那个仓库时,仓库院子中已住了两户人家:东屋三间住的是王姓一家,富农成分,户主王林和妻子带着三儿两女。大女儿已出嫁,没有见过,只记得大儿与二儿(外号夹子,因六指)都过了晚婚年龄,属于剩男,三儿是哑巴,小女儿只有三五岁吧。上屋即北屋是楼房,高台阶,出前檐的走廊,木梯阁楼(即外公自缢的那个阁楼)。主人是赵见生,似乎当过小队的会计,家中有其父母和两儿两女,大女儿与我同班,可能比我大几岁。外婆家住的是西屋三间,即那个放过水泥的仓库。

院里上屋的故事除了外公的死以外,还有不净的传说。据说这幢楼房在解放后土地改革时分给了某家后,总有夜半时分有人扔砖头的说法,于是某家不堪忍受这种恐慌而将其转手给了现在的这户人家。该户人丁兴旺压住了邪气,生活得很幸福。

这个院子实际上还做过村里的学校,东西屋都是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或住所。那个据说是嫡亲的舅舅赵老师曾在此东屋住过,据说因为晚上恐惧,还让我来此作伴。这个我倒没有印象,只是村中的传说。我对那个教室或学校仅存的一点印象是:曾在西屋里上过课,在课间活动时,当时我年纪小,曾被男女大同学按在地上逗乐,我穿的是开裆裤,便使劲地夹着大腿不让露光

这个院子没有南屋,南边有一个亭子类的门楼,门楼外留有三米多的通道,东西方向,通道南是临街的大房子,也是个仓库,是某个生产队的粮食仓库,通道西有间房,房中有一石磨,算是磨道(磨房),通道向东延伸,之后向南一拐,经过临街南房东侧隔出的一条通道通向大街。

这个院子中的地面虽是砖铺地,但排水不好,一下雨就积水,并且积得很深。因为下水道在西屋一侧的南角,整个院子的水都向西屋檐下汇合,于是西屋门口是水窪最深处,每次下雨都要淌水。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磨房,虽然空间很小,但却是外婆家可以利用的厨房,一到下雨时,磨房中根本就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整个房顶都向下漏雨。后来舅舅就用我们那个做过水泥仓库的西屋的剩余水泥来抹糊房顶,一次又一次地糊,一次又一次地补,最终也没有彻底止漏。我甚至还带着小伙伴上到房顶补过,当时可能是十二岁吧,记得小伙伴(彦章)从房顶上一跳就下来了,我很羡慕也试了一下,但结果并不理想,在身体落地的一瞬间,头顶似乎爆裂地一震。据他说是我没有掌握好技巧,应该是脚尖先落地的,我却让后脚跟先着了地。

西屋没有顶棚,所以显得很高,很空荡。我们是把老宅中的隔扇(木隔板)搬来了部分,为舅姈隔了个内间,住北端,然后我与外婆,表妹,表弟住外间。每晚躺在床上,屋顶的木梁和木椽都看得很清楚,并且还能看到屋顶的破洞以及柳笆和泥土。老鼠就住在那些柳笆泥洞中,它们的出入也很随便,时时能看到它们沿着房顶的椽子跑来跑去、追逐嬉戏。但外婆家从来也没有养过猫,甚至狗,不知为什么?

记得最真切的是,有一次在家里吃饭时,竟然会突然有一只老鼠窜出来,袭击了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小鸡。

当然还有一件事,更是让我终生难忘。

在夜里,我总要负责哄着表妹睡觉,即轻轻地拍着把她拍睡着。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她睡着了我就也睡着了。夜里,房顶的老鼠特别猖狂,在灰暗的灯光中能看到它们追逐的身影一闪一闪地,能听到它们唧唧地打闹声。我和表妹,每每总是在外婆的纺车声中,在老鼠的唧叫声中,在外婆一绕一划的手影中,在隐隐约约的老鼠窜跳中,一块儿进入梦乡的。

有一天夜里,打闹撕咬的老鼠突然从房顶上掉了下来,一下子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猛地一抓,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妹妹随即也坐了起来。婆,抓住老鼠了,快!”我一手使劲抓住老鼠,按在被子上,并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捶打着。坐在我身边的表妹则似乎还在莫名其妙地哭着。外婆点着灯,认真地一看,原来我抓的是妹妹的手腕。

在外婆家搬离老宅后,老宅就变成了村里的大队部,成了公共场所,于是夜里院中就有了许多人。所有的屋子都空着,只有几张桌子。也不记得院中有过什么活动,可能干部们会在那是开会吧,但屋里也没有凳子,可能人们只是靠着墙蹲在院中或屋里的地上吧。我也每每去院中看看,总觉得那一切都还属于我家的,院中的枣,院中的柿,院中的木瓜及桂花。但我不记得自己回去收摘过什么东西,这是否说明离开老宅的时间很短,实际上没有超过两年呢?再就是老宅中的红薯窖总会要用的吧,否则外婆家每年的红薯储存在哪儿呢,这可是个大问题啊。还有红薯叶,红薯片(干)什么的,总得有地方存放吧。过去是放在老宅的棚上,搬出来后怎么办呢?

不过,还真的忆起过一次。有一天,我和同院上屋家的儿子在老宅后院的树上摘枣,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想进入后院,她使劲地拉门晃门,只是不说话,我的同伴用淫秽的语言恐吓或诱惑她,她仍然坚持没有离开,最终也没有让她进到后院。这说明,外婆家离开老宅的时间至少有一年吧。

另外,这个院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东屋那个哑巴啦。他比我年纪大些,虽然有听和说的障碍,但却非常聪明,没有上过学但却很爱自学,甚至还有许多的爱好。当然我也学会了他的许多比划,都是他自创的。他一认识我就给我定义了一个名字,那就是捏一捏上唇尖,从那之后我才知道我的上唇尖是突出的,是我脸上的显著特征。

当时,我特别想干些什么或练些什么功夫,当听说每天拍墙就会练成铁掌,我就开始练习,当听说简单的练习方法就是每天见墙就拍一下,不要间断时,我发现坚持起来非常困难。于是我就利用哑巴喜欢认字的特点,告诉他我的名字叫:快拍,并教会他写这两个字。于是他就真的认为快拍就是我的名字,便在他所能见到的墙上到处写上了快拍两字,于是我也就是快拍了,我也就见字就拍墙了。甚至有一次惹外婆生气后,忿忿地出门,竟然有意无意地还拍了几下墙。

记得学校学军活动时,外婆家还住在那个院子里,因为记得当时我曾在门口那个亭子下练习过原地快跑呢!所以住在那个院子的时间应为1969-1970年之间吧。

那个东屋的哑巴有一些奇怪的嗜好,比如收集烟盒,他把一个个的烟盒展开贴在床头的墙上,花花绿绿的,十分艳丽。他还喜欢偷窃,并到石垛村的土杂店中偷过一摞饭碗,那可是我亲眼看到的。他让妹妹抱着碗爬在他的背上,揹起妹妹就大大咧咧,明白张胆地走出了商店。

东屋的家长喜欢在公众场所念书,主要是展示自己的背功以博得众人的眼神,只要人们逗乐似地让他背一段,他就一段一段或一首一首地背诵毛主席语录或诗词,尤其是在大队开大会的时候更是如此。

这一家的人们喜欢吵架,动不动就会闹腾起来,搞得鸡犬不宁。主要可能是女主人较男主人年轻得多的缘故吧。

上屋那一家的儿媳妇算是主妇吧,因为她有两对儿女,所以很少见她下地干活,还听说生下小女儿后,她婆婆就不让她再生了,于是就住进了儿媳的房间,让儿子住到别屋。这个婆婆很是厉害,似乎很难相处。但一家人却以婆婆为中心,生活得很是和睦。

记得上屋的外廊上曾贴过一条宽宽的对联,草书的样子,已经不记得对联的内容,只忆得横批的四个字中有一个字,是写的繁体草书,大草,很复杂的样子,于是我就天天模仿,一笔一划地仿,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写,只是比葫芦画瓢。多少年来我一直为自己能一笔草写出这个复杂的字而自豪,只是到了最近几年才突然发现这种写法并不是最好的,虽然笔顺流畅圆润,但过于复杂,并缺失力度,如果单写这一字的话还有点像绘画的感觉,只是画圈而已,如果与其它字排在一起,很难搭配,有一种孤独感。不过,我当时为了画出这个字可是下了一番苦心的,纸上写地上画,有空就练,正因为这样我才记了它一辈子。

上屋的婆婆可能有六十多岁吧,天热的时候喜欢光着上身,东屋的女主人也是这样,当然还有我妗子。在这个问题上,外婆很是不满,总是私下里抱怨,总觉得这样有失体统,有伤风化,可是她也只能自己坚守自己的道德观罢啦。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为什么,总之我们在那个院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搬回了老宅。这时的老宅就更破了,尤其是院子东边的土坯院墙和上屋的房顶。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村里在隔壁的院子里开办了磨房,就是原来王姓邻居搬回他们离别了20多年的河东老家后留下的院子,旧社会叫局子的院子,于是外婆家又陷入了另一番熬煎。当时村中没有电,磨面用的是柴油机,有两三台,24小时不停歇,日日夜夜,轮流转动,声响如雷,轰轰隆隆地彻夜不断,那吐吐声均匀地按节拍并有规律地响着,地在震,床在动,墙在摇。上屋西山墙与邻居相接,两墙间的裂缝,眼看着一天天地在加宽,心里不时地担心着总有一天它会经受不住的。

而院子东墙的那个豁口紧靠上屋,一下雨就塌,只好简单地用泥巴加固一下,再下雨再垮,这样看来,这个破院真的还不如那个仓库坚固,只不过它是一个独院而已,求得是它的安静,但磨房的噪音彻底打破了小院的安宁和静谧,它使得小院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危机之中,随时都有着垮塌和崩溃的感觉。

又过了几年,那就是我离开外婆之后的事了,老宅又一次被用,这一次算是再也回不去了,老宅被拆毁,那个地方被建成了一个广场和戏台。当我再一次想看到它时,它已经无影无踪了。而外婆家的这次搬迁则是被换进了一个赵家祠堂中或说是牛棚或牛圈,因为上房是祠堂旧屋,有上百年的样子,东西两侧则是泥土板墙牛棚。

从此,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记忆。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了祠堂依旧,百孔千疮,那就是舅舅依然还居住的地方,那也是外婆和妗子最后告别的地方,那就是他们最终的家。

看着这个院子,虽然有了门楼和西房南屋,但祠堂依然是它的主要部分,我无法改变它,舅舅也没想改变它,一切就这样地过着,存在着。

时光在流淌,一切都会改变,自然地改变,人为地改变,总归是改变和变化吧。我无言。2014.1.15海口2014.6.23韶关


贾语村言(外婆5):外婆家的秘密-我的好奇心

人人都有好奇心,于是就有人去探秘、去猎奇、去冒险......,而我的好奇心则只是围绕着外婆家的院子和房子,因为这一切有着无尽的乐趣。

外婆家第一个让我倍感神秘的是那个土地庙窝儿,它就位于外婆家大门内的迎北墙上。这个土地庙窝儿是你进门后看到的第一景致,小小的门洞却照样贴着红色的对联,放着香炉,给人一种严肃的气氛,如同南方商家门口所立的关公财神像一样。

那个庙窝应算作神龛吧,它宽约15-20厘米,高约30几厘米,内室空间略在大于龛门尺寸,深度也有20厘米左右的样子。此龛设在离地面1.5左右的高度上,一般儿童难以探到,故而我当时就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处密室。进门就看到,看到就想知道,也曾想法爬上去,可只能踏着墙角墙缝向上探到边沿部位,使劲将小手探进去摸,但却因臂太短而探不了多深,只是摸一摸边沿,眼睛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不过我也曾经从里面摸出来过一些曲曲弯弯的铁丝是类的器件,像钩又像环,印象很深的,不知是什么玩意,等后来大一点后,回忆起来,才知道那些铁丝环状物只是邮电局里扔出来的废旧电线扣环,可能是我到贾村来时外婆当作玩具一块儿捎回来的吧,反正小时就生活在邮电局中,也只有这样的可能了。

另外一些关于这个神龛的记忆就是在我年龄更大一点的时候了,每当正月十五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做一个豆面的灯盏,装上油,放上捻儿(灯芯),点亮了放在这个门口的龛中。于是我们这些孩子们就会一家家地去偷了灯盏来吃。其实那个东西并不好吃,只是一种晚间的活动而已。不过,外婆家似乎没有放过这些,只是点柱香罢了。因为外婆说,她从来不信什么鬼呀神的。

外婆家的再一个神秘的地方就是上屋当厅方桌上放置的一个牌位灵屋柜,镂空的正门上是一个传统篆字图案,有一次对门的贾老师说那是一个福或寿字,但我无论如何看也没有认清它。灵屋中到底放的是什么呢,虽然有镂空的格子,但里面仍然很暗,虽然灵屋并不大,只是一个略显正方的小柜而已,但外婆从来没有打开过它。有一次一个从山里回来的邻居或街坊舅舅带来了几枝柱状的蒲耳,一种植物的花絮吧,插在了灵屋的格子中,说是那白色的花绒有止色的功能,于是我就觉得灵屋更神奇了。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要破四旧,灵屋便难逃厄运。我终于有机会看到舅舅打开了灵屋,原来那个有镂空图案的门是可以向上滑动拉开的,而里面所放的竟是一排排木制的祖先牌位。只一把火,我们就把些牌位全烧光了,连灵屋柜也烧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惦记它里面有什么了。

接下来是我与外婆住的床边放着的两个大箱子,一个叫作书箱是放外婆那头的,据说是外公放书用的,就是一个木箱的样子,板很薄,四周也没有提拉的把手什么的,也没有锁鼻儿或合页,方方正正的,盖顶上四周有简易的雕刻纹饰,盖子是抽拉式的。因为盖子上有杂物,尤其是油灯之类的,所以很少抽拉开,印象特别深的物件是一个蓝色的烤漆皂盒,双层加盖,里面放有火柴及针线,顶针箍等。这个书箱中可能是放着一些粮食,有时外婆抽开取粮时我赶忙看一眼,没有发现什么新鲜的,但一旦合上,我就又会惦记上它。当然这个书箱对我来说还有着另一个作用,即我可以踏着它的一角取下它侧上方悬着的馍篮子。

在外婆的床脚头,即我的床边还有另一个大的箱子,叫衣箱的,是当时农村必有的嫁妆之一。它是个一米多的大立方体箱子,分上下两层,上层为箱下层为柜。箱盖极大,有时上面还压有许多的衣物被被褥等,极不适合开启。下面的柜子则有着极小的柜门,对开双扇,门上有雕刻装饰,还有门环儿门搭儿等精致的装饰物件。家中还有的另一件嫁妆物则是厅中灵屋下的大方桌子。这些物件都很笨重,不方便开合和移动。

衣箱中放的物件主要是被子和棉衣,厚厚地一层层地叠压在里面,外婆放的小物件则集中在某个角落,压在被子下面,我曾多次去摸,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底。记得最清的是摸出的那张父母的结婚证书,整齐地折叠着,深深地珍藏着。每一次摸出我都要打开,阅读,再折好,放好。再后来则是院中的那棵药用木瓜树结果之后,外婆将木瓜摘下来放到箱中,说是能存出香味,可是我一直也没有闻到过,只是打开取出闻闻再放进去,终于有一天摸到它软了,变色了,于是取出来扔掉它。

衣箱的下半截倒真是一个可以探索的地方,那么小的两扇门,在最下边的地方,最合儿童打开,只是门太小钻不进去。里面的空间极大,放进去的都是些杂物,以破碎布块布头为主,若有新鞋什么的就保存在这个地方。外婆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家的孩子丢失了,全家人慌得不行,在村里村外四处打听寻找。当时孩子很小不会走路,只会爬行。家人找了一天也没有结果,本以为是被人偷走了。谁知到了晚上,却突然听到箱柜中有哭声,一打开柜门,原来孩子就在柜中。推测可能是爬进去玩,睡着了,醒来了,出不来。这个故事让我对箱柜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总害怕里边会有活物什么的,还害怕自己被塞进去而爬不出来。里面没有光亮,非常空荡,空间那么大,最内侧不知会有些什么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要说最想一探究竟而一直没有实现愿望的当属外婆家的顶棚。这个顶棚是上房三间的顶棚,上房有多大面积顶棚就有多大面积,所以顶棚上到底储藏些什么很难摸索清楚。

首先,顶棚没有阶梯,连一个活动的临时梯子也没有,要上去就必须借助房门,房门是活动的,所以上去时必须有人扶着来固定它。爬上房门的最后一跨尤其重要,手先接触到棚沿,抓,实际上是扒住棚沿后,使劲撑住身体,然后将一条腿抬起跨上棚沿,这样才能完成上棚的整个过程。在跨腿的一瞬间,门在晃动,身在空悬,紧张中带有欣喜,恐惧中夹着满足。

最初总是外婆艰难地向上爬而让我扶着门,似乎门很沉重,难扶稳,实际上是外婆那一跨非常用力,把门向反方向推动的缘故。后来让我上,由外婆扶门,总觉得门在晃动,很不稳固。再后来,我自己能爬上了不用人扶,但也的确出现过这样的现象:跨上棚沿的一刹那间,使劲一蹬门,门关上了,脱离了依靠,身子悬在空中,挣扎了一阵子,终于攀住了棚沿,登上了屋棚。

上棚后,活动工范围也不大,因为棚的面积虽然很大但体积却很小,低矮而黑暗,没有窗亮。上棚后的活动内容多为存与取,而存取的货物也很单调:红薯干,红薯叶。因为黑暗低矮,所以上棚存物时只能把物堆在出口处,取物时也只能在同样的位置活动。实用的空间只占总体空间的很小一部分,应该是不足六分之一的样子,所以在我的心中目,那探索不到的棚上空间就成了一个秘密。

我也曾经试探过去探索,在黑暗中摸一摸周围的情况,不过都没有成功,其主要障碍仍然是心理上的。一是棚上老鼠多,红薯叶及红薯干堆也难避其害,故而就担心黑暗中与老鼠相遇。二是房顶下的梯型支架大梁横跨前后,其高度可能只有一米左右。经常听外婆讲外公自缢的事,描述的情景就是在大梁下弯着腰的样子,于是一触到大梁就会在脑海中出现那样的一幅图画场景,于是就会害怕起来而不敢在棚上长时间逗留。

因此,上屋的棚上的黑暗空间中有些什么也成了我心目中永远的谜。(后来舅舅说,楼上曾放过一些外公的书、帖之类,后来全烧掉了)

最后一个谜是被多次破解了的,所以没有多少悬念。不过,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还真的存留过一阵子的,那就是外婆家后院的红薯窖。

那是一个挖在墙角的地窖,封口处很不规则,因为不断地坍塌之故,封口越来越大,由园形变成了不规则形。小的时候,我曾经坐在小筐中被外婆一点一点地系下地窖去拾拣红薯,实际上就是取红薯。当时最害怕的是在窖口的那一摆,进与出窖时的那一刻,往往很紧张。后来大些了,学会了自己踩着脚坑上下,但出口处却还是一大关。脚坑很浅很滑,距离远间距大,腿要叉得很宽,每次都要鼓足勇气,双手撑着窖沿晃荡一阵子,与上棚有相似的悬空动作。

下到窖底后,要进到侧窑中取红薯,在取的过程中往往会抓到软软的东西,初开始认为是坏了的红薯,后来则发现是很大的癞哈蟆,一紧张就大喊大叫,之后就非常小心,甚至还点上铁制的油灯,这样一来对窖中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外婆说只要有哈蟆在窖中,窖中就不会有老鼠,所以不要伤害它,它是帮我们看管红薯的。

特别是在每年储存红薯前,我总要下到窖中去清扫窖内的浮土,甚至还会铲下一层老土,让窖变得更新些,于是我也就一下子看透了窖内的空间,角角落落,对窖内再也没有了神秘感。

像这一类的由神秘变得不神秘的地方还有上屋右窗台上的那个放杂物的小木盒,因为放得高所以就神秘,后来自己能够爬上去并抱下来了,于是神秘就不复存在了。再一个就是前面提到的另一件嫁妆物大桌柜的抽屉下面的柜子,因为它没有门,隐在桌下,要想摸到或看到柜子里面的情况就必须先把抽屉抽掉,这样才能把手伸进去,而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抽掉抽屉的难度很大,所以桌柜的内容便成了秘密。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也就具备了这方面的能力,神秘也就一个个地被我破解开了:桌柜中放置的物品仍然以破布头为主。

也可能这些好奇心不是我的专有,所有儿童都共有这类性格,所以我就发现舅舅家的孩子在儿童期时,尤其是大女儿和大儿子,对来客的提包特别好奇和感兴趣,只要一来客人,尤其是我爹的到来,他们就会悄悄地翻包查看,防不胜防,于是我对他们看得很严,因为我比他们大6-8岁,当然这也会造成妗子的不满吧。

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了笑谈,所有的谜都成了笑话或故事,目前忆来,也只是好玩而已。2011719韶关椿松花园2014617重读于韶关

作者简介:我有点腼腆有点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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