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之家(7)

    铁人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唯一的卫生所已经解散了。所里原来的医生各谋出路，大多数在本地开诊所。大鹏家里生活条件每况愈下。为了走出困境，老妈加入了农民工的队伍，一做就是好几年，早出晚归，常常深更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让孩子们担心不已。甚至整晚不回家的次数在不断增加。老妈四处奔波，没日没夜劳心劳力，工作强度连男同胞都比下去了。

    几年后，老妈又去接下油漆工的活儿。虽说这活儿在当时收入可观，可是愿意做这活的没几个，毒气重，影响寿命。老妈那一队油漆工，负责帮村子里船厂的铁船打上油漆。你想想，在酷热的暑天下工作，在窄小的船舱中干活，又闷又热，油漆味又浓又重，滴漏下的油漆常常落在头发上、皮肤上，小半天工夫，全身湿透，这一般人，谁受得了啊。还有，在上油漆之前，往往要把生锈的地方敲打干净，叮叮当当的，高分贝环境下长期工作，耳朵受损极其严重。果不其然，几年以后，老妈的听力严重受损，医院的医生都说没办法，耳膜损坏太严重了。现如今在老妈身旁大声说话也听不清了。 偶尔能听上一两句，也只不过带有猜测的成份。曾买过几回西门子的助听器，老妈说“沙沙”声太大，效果很有限。唯有植入耳蜗，才有希望，可是一个耳蜗几十万，对于咱家来说是天文数字啊。无语望苍天。

    据说有一次，老妈的右脚上血淋淋的，被重物砸伤，骨头断了。由于当时简单处理，没有去医院，因此落下的病根。可怜的老妈啊，多年的高强度工作，又做农民工，又做油漆工，头发白了，自己腰酸背痛，晚上睡觉时总是“唉呀唉呀”叫着，令人心酸无比。老妈一人撑起了这个江边之家，在孩子们的心里，老妈不是半边天，而是一整个天啊。人们感慨：在家里，母爱的伟大无人能及。

    姐姐

    江边之家兄弟姐妹四人中，姐姐排行老大。姐姐是小说迷，标准的宅女，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书和小说。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姐姐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龄，迫于家庭与现实的双重压力，无可奈何之下，姐姐便草草结了婚，嫁给了本地的一名水手。结婚当天，看着一整天没有一点笑容的姐姐，大鹏心里不是什么滋味。这也预示了不好的未来。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两年之间，姐姐常常回娘家哭诉，细数着种种家暴，忍无可忍之下，带着一岁左右的儿子回娘家常住。大鹏大怒，很想去揍那孙子，最终没有去成，怕把事情闹大，再说也不好听。心中不忿，大姐虽说不是美女，可好歹家务活一样没落下，也无不良嗜好，为人低调，也就稍微笨了一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打女人，真是千军万马奔过你头。作为一个男人，你说你工作不上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一年也没有出航几回，心情不好就打老婆，村里这一类人可真是不少。咱们村子跑水路运输的人，大部分初中毕业后就走上了社会。他们跑广东，跑香港，渐渐地都染上了各种江湖恶习，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纸醉金迷，不正之风盛行，这是一个蛊惑仔满街跑的时代。跑香港的人经常带回来很多水货。很多香港人不要的东西统统拉回来倒卖，手头上稍微有点钱后就去赌博，常常三更富五更穷。完全不管家里人的死活。脑子里就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怜的姐姐，从此一个人拉扯着儿子生活。卖过香烟，扫过厕所，做过办公楼保洁员，一把汗一把泪，熬到儿子中专毕业。现如今，大姐在广东深圳工作了数年，连春节都没有回来过，很少再看到姐姐的身影了，难道不打算回村子了？唉，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强扭的瓜果然不甜，贫穷家庭百日哀。

就是一个大坑

    00年代的应界生，已经没有毕业后包分配的说法了。除了那些高材生，其他人发回原地，自主择业。出到社会，你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一点工作经验，许多单位根本不会录用你。大鹏在当地的人才招聘会上转了几圈，在几个单位留下了应聘资料，过了一个星期，应聘结果如石沉大海，没有了后续。

没有工作，可也不能留在家里待着。一个大专毕业生在家吃闲饭，总会遭人指指点点的，不管这个人是外面的，还是家里的。俗话说的好啊：“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没人说。”“你看到没有，就是这个大学生，没有工作，赚不到钱，多没有本事，你看读书有什么用呢？”老爸也开始不待见大鹏了，人前人后总是数落自己的儿子。听那意思就是说：“还不快点出去挣大钱回来，老子等着享清福呢。”大鹏心里悲催啊，你说当时读什么书啊，这纯粹是被人数落的把柄。老爸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家里铁定待不下去了。大鹏看了看技术工招生广告，看到南宁的广西电子研究所招生，说结业后包介绍到广东工作。于是，大鹏离开家乡，去了广西首府--南宁。

    在广西电子研究所学习了几个月的电子技术后，所里按排了一部分人去广东揭阳市，大家以为研究所的领导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去广东的大厂里工作。到达目的后，终于发现上当了。广西电子研究所的人并没有带我们去正规的企业，而是交接给当地的一个中介后就扔下我们走了。招工中介的那个男子，带领我们走访了几个小作坊，我去，什么情况，（那些小作坊和家乡的家庭小作坊没什么两样，里面乌漆马黑的，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最后，中介男子把我们带到一家手工制作电子开关的作坊里，和那里的人交待了几句话就走了。随同来的几个人意识到咱们被卖了。这就是一个大坑啊，你大爷的，谁能想到，广西电子研究所竟然是一家黑店。无语问苍天，怎么那么背啊。事到如今，大家也无能为力。一大半人闯荡江湖去了，几个人留下来暂时住下。那里的生活环境让人想起电影里旧社会的情景，伙食差，工作时间长，女生住在相连的小房间里，没有门，只有一道布帘。管工就是一个地痞。常常调戏女生。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作坊工作不到二个月，有领导来这里说，这个作坊已经被取缔了，大家领回押金离开这里吧。大鹏心里还是高兴的，这个黑作坊终于被干掉了，为什么政府的人不早点来呢？另外，这些人真的是“政府官员”吗？这不得而知。在这里算是打白工了，没有工资，押金也只是领回一半，诅咒这个吃人的地方。得了，这回变成流民了。来广东一趟，还没挣着大钱，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几天后，大鹏和一名同学俩人一起到当地的一家玩具厂工作。当然，当地进厂工作交押金那是必须的，潜规则嘛。进去后，大鹏这次懵了，当天就后悔了。你大爷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厂啊，什么人都可以招进来，男女老少来者不拒，也不管你有没有身份证，只要你交一百元押金，就可以进来。我去。监工的都是纹身青年，都是打手。来到黑社会里了。据说不听话的人，会被监工拖到办公室群扁啊。听听都觉得吓人。还有一些人在工作中手都肿了，听说是中毒。由此可见，广东这地界，不知道有多少像这样的黑工厂。天高皇帝远，政府对这里没办法了吗？几天后 ，大鹏说要离开这里，没想到这么容易能离开，原以为会被监管，或者会被勒索一番。离开了玩具厂，像是捡回一条命，大鹏深呼吸一下，无限感慨，自由万岁！活着万岁！

    四处游荡，连20元一天的招待所都没法住了，身无分文的大鹏只好求助于家里。几天后，收到家里寄来的钱，大鹏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回乡路。还好，在家乡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是一个电脑公司，主要是做网络工程的。大鹏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一次广东之旅，让人记忆深刻啊，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