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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第二十五章)

时间:2016-10-21   作者:潇潇瘦竹 录入:潇潇瘦竹  浏览量:888 下载 入选文集

三爷下葬的日子,人多了起来,院子里用泥土垒起来的灶台忙个不停,烧开水、炒臊子、给执事们和抬三爷去坟地的人做臊子面。一会儿送葬的亲戚朋友也该来了,他们来后也是要吃臊子面的。人多地方小,吃饭的桌椅就摆在了门口的大街上。吃臊子面坐的是流水宴席,来一拨人,只要凑够八人就可以坐一席,先上一盘豆芽,上面竖着覆盖几片切成长方形的牛肉片、油炸豆腐片,顶上用红萝卜雕刻着一朵花作为修饰,这就是下酒的菜了,菜碟旁是一个约十几公分高的白色无花的瓷质酒瓶,散装了一些白酒,酒瓶旁放着一只与之配套的小酒盅。这酒放在这儿其实跟摆设差不多,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喝酒的,大多匆匆吃上一两碗臊子面就结束了。毕竟丧事不同于喜事。不过,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一年能见到荤腥的日子不多,所以,即使是丧事,在吃臊子面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趁着丧事的忙乱,一碗一碗的把臊子面端回家去,给家里来不了的老人或孩子吃。

村子里无论谁家过大事,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都需要乡党们的帮忙,尤其是丧事,还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只要有人家过丧事,抬棺材的就需要几十个人,洗碗、洗菜、帮厨的需要十几个人,端盘子上菜的需要十几个人,如果是百十家的村子,几乎大多数家庭都会出人来帮忙的,所以,过事也能增进乡党们之间的感情。大家伙儿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甚是热闹。

亲戚们一拨一拨的来了,洋号一阵一阵的吹着迎接着客人。女客大多还未进门就开始哭,一直到进门上香后才罢。门口接的花圈多了起来,白花花的一大片,加上白色的对联和灵堂前各种白色纸糊的三爷将来的家当,平添了很多悲伤的气息。灵桌上三爷挽着黑纱的黑白照片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比他活着的时候显得和蔼了一些,反而让人看上去有了想掉泪的感觉。

在三爷的丧事上,三爷的舅家人是被奉为上宾的,是需要乐手们带着全部的男女孝子去村口迎接的。三叩首之后,三爷的表弟和表弟媳妇在众孝子的列队跟随下浩浩荡荡的向家里走来,二婶和三婶不时的用眼睛瞥着三爷他弟媳妇手里提着的袋子,目测着里面可能会装着几条红被面。这红被面可不能小觑,它是对三爷生前最孝顺的人的最高奖励。从三爷他表弟黑着脸的样子和袋子鼓起的大小推测,他不是像一般的老好人那样人人有份的,二婶的心里有些慌乱。

进门后,二婶舅长舅短的招待着此时的“贵宾”,三婶看在眼里,不时的给大婶撇着嘴,示意大婶看。大婶憨憨的笑着,并不甚关心此事。

该出殡了,男女孝子都穿好了白色的长袍孝服,头上缠着孝布。灵堂前女孝子们哭成了一团,洋号吹起来了,鞭炮也响起来了,抬棺木的人也已经准备就绪,虽然大家都各司其职,但还是显得急匆匆、乱哄哄的。世清姑死死地扒住棺材不肯放手,在大家的劝慰和拖拉下,棺材还是被盖上了,孝子们的哭声也更大了。毕竟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旁观的人看着这场面也忍不住会落泪。棺材被急急地抬出门去,主持葬礼的人高声念到:“今日出得此门去,来日再见在梦里”,话音刚落,世文叔一手抱着个用纸包裹着的里面有很多纸钱灰烬的大瓦盆,一手拄着丧把,绷了半天的脸终于“爸”的一声哭喊,鼻涕和着眼泪长流而下,世学叔也眼泪汪汪的抱着三爷的遗像跟在后面。世明叔虽然没有哭出声音,但不时的用手抹着脸。孙子辈儿的几乎都没有哭,只有怀里抱着的给三爷挑着引路幡的最小的孙子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棺材抬出门后,街道上早已摆好了棺葬龙杠,这棺葬龙杠实际上就是抬棺材的架子。不过,这木架做的很是好看,前面是用铁丝弯成的龙头的样子,再用布包好后,绘上龙头的纹饰,头上圆睛卷须,昂首长吟。后面是用木头做成的一个长方体框架,周围用布围成,上面手绘着张牙舞爪、吞云吐雾的飞龙,和刚才三爷棺材上画的图案很像。棺材抬出门后就放在这样的长方体架子里,再连同这架子抬到坟地去。在放棺材进棺葬龙杠时候,所有孝子都面向棺材跪下,这时候,炮声又响起来了,是三爷的舅家的代表给孝子们该披红了。所谓披红,是把红色的缎子被面披挂给对三爷最孝顺的儿子、媳妇、孙子或孙媳妇。只见三爷的表弟取出了两条红被面,先给世文叔披挂了一条,再给大婶披挂了一条,就再也不见动静了。孝子们持续地哭着,二婶的哭声更响亮了。她心里有一百个委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三爷的表弟只拿了三条红被面,那第三条早已经给扫墓的丽萍嫂了,扫墓是最早一个哭出去的人,大概这时候都已经到墓地了。虽然丽萍嫂是二婶的儿媳妇,按说应该也是给她争了脸面的,只是她作为婆婆没有披挂上,却让老大家得去了,她多少还是有些在儿媳妇面前抬不起头。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着三爷的表弟,就多买几个红缎子被面的事就那么小气。如果三爷的表弟给披红的话,哪怕让二婶自己掏钱都行。二婶这样想着,听到和她之间只隔着个大嫂的世清姑的哭声,她更来气了,老大家给自己的婆婆过丧事时,才花了两千多,世清随礼随了一千块,自己和老三家给公公过这丧事共花了三千多,世清随礼才随五百,这明显是厚此薄彼嘛。二婶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想到三爷在自己这边住了三四年,没有个功劳也该有个苦劳,没想到到头来连个红缎被面都没挣到,她越想越委屈,哭得更伤心了。旁边的大婶披挂上了那红被面,哭声也大了许多,为了抚养婆婆的事情,她们两口子没少吵架,今天终于有个公道人为她主持这公道了。她呜呜地哭着,像个孩子一样。

棺材装进棺葬龙杠里了,不知谁一声令下“起了”,抬棺材的人“一二”一声,棺葬龙杠在三十多人的齐心协力下离开了地面,他们吆喝着、簇拥着向村东头的坟地里走去,旁边还跟着一批中途替换抬埋的人。孝子们跟在三爷的棺材后面,也一起向坟地走去。围观的人中,年龄大些的也都边目送着三爷的离去边擦着眼泪。棺葬龙杠很快的向村外移去了,远远看去,还真像一条游动着的龙。孝子们也都加快了步伐,顾不上哭泣了。这时,传来二虎子的声音:“弟兄们,把三爷抬稳了,让他痛痛快快地走。”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好嘞!”

家里,三爷的灵桌空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生前盖着的被褥也被带到坟地烧去了,剩下的是从门口一直洒向坟地的一路的纸钱。

作者简介:潇潇瘦竹,现用名任聪颖,陕西长安人,七零后。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作发表于《诗选刊》《延河》《青岛文学》《山东诗人》《陕西日报副刊)》《西安晚报》等很多杂志报刊,著有诗集《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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